作者：宋慈
简介：王勇道：“七月十九日发现失踪，七月二十日尸体在红泥盘发现。”宋慈又问：“你外甥多大年纪？”王勇道：“十二岁。”宋慈道：“来荔枝岭采野荔枝，这是你外甥亲口跟你说的吗？”王勇道：“没有，是事后我们猜测的。他的尸骨是在荔枝岭被发现的，已经被野猪王咬烂了，尤其是双腿、双手都被野猪王吃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差不多吃空了，也就头脸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我们捡回去了。”宋慈道：“既然孩子没有亲口跟你说过，他上黑螺山是来
宋慈将银子搬出，用手掂量了一下，发现这每一坛银子都差不多有二十斤重，王勇看得目瞪口呆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念空法师是很清贫的。他本来就是云游四方的僧人，不事产业，没什么钱，自从在菩提寺住下来后，由于菩提寺香客不多，寺院也没多少收入，那么他这四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王勇的疑问，自然也是屋内诸人的疑问。但此事重大，在宋慈表态tຊ之前，众人也不敢妄自开口，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宋慈。
宋慈一会儿看看念空法师的尸体，一会儿看看地上的四坛银子，一会儿又环视着这间禅房，突然，他眉毛一扬，眼睛大睁，人则飞快地窜到东窗之前，迅速将窗户打开，探出头去，往窗外望着。
众人不解，也纷纷跟了上去。萧景问：“大人，您在看什么？”
宋慈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有了，我知道念空法师乔装改扮，化妆易容，独自住在这菩提寺中的原因了。原来他不是什么法师，不是什么和尚，他是‘看尸人’。”
“‘看尸人’？”众人惊呼道。
宋慈道：“对，看尸人。你们看，透过这窗户往外看，是不是刚好看到荔枝岭下的红泥盘，也就是大尸坑所在的那个地方。
你们再想，这菩提寺的建筑风格，从山门，到天王殿，到大雄宝殿，再到法堂，一路的房子都是宽而不高，唯独念空法师自己居住的禅房，却建成高高的塔状，其实这哪是塔，这分明就是瞭望台，专门用来看着大尸坑的。
底下几层装模作样地摆着一些经书，对外宣称是藏经室，宋某来时也留意了，这些经书都积满了灰尘，显然一没有对外借阅，二没有自己阅览，纯粹就是充当摆设，给自己之所以住在四楼一个合适的理由，仅此而已。
你再看看这书桌上摆的文房四宝，毛笔都没洗过，上面墨汁都风干了，砚台也好久没洗，里面的墨汁也结成块了。这哪像正经法师的书桌啊。这书桌的主人，根本不看经念经，也不抄经写经的。”
萧景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念空法师就是凶手一伙的，他们估计是看上了‘十八罗汉’积累的财宝，因此先用蒙汗药将他们迷晕，再以重物将他们砸死，并洗劫了他们的财宝，再搬运尸体到泥土最松软的红泥盘埋葬。最后放火烧了菩提寺，作出‘十八罗汉’烧寺离开的假象。”
周辕道：“对，事后他们可能又不放心，觉得尸坑太大，难免暴露，便又出钱重新建了这座菩提寺，并令团伙中的一人，化妆易容后，以法师的身份，长年居住于此，起到‘看尸人’的作用，随时监视大尸坑一带的动静。而那四坛银子，便是团伙给他的报酬。”
宋慈点点头，道：“周辕，你说‘他们可能又不放心，觉得尸坑太大，难免暴露’，这才重修了菩提寺，让念空法师充当了‘看尸人’。那么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尸坑大了，就一定会暴露？春秋战国时的尸坑，比这个大上百倍，也没见暴露，怎么红泥盘的这个尸坑就会暴露呢？”
萧景眼前一亮，兴奋道：“我知道了大人，那是因为黑螺山来了一头八百斤的野猪王，而且刚好还在荔枝岭一带出没。”
宋慈道：“对，这才是让他们担心，也就是周辕所说的让他们‘不放心’的东西。因为野猪是要拱地的，山芋，山药，花生，它都能拱出来吃了，那么尸坑中的尸体呢？当然也会。因为这是一头格外巨大的野猪王，他们所挖的尸坑虽然不浅，但恐怕也挡不住它的尖嘴利牙，与其用不完的力气。
如此，这个团伙会怎么做呢？是大家再次集合，上山来杀野猪吗？显然不是，他们好不容易杀了十八罗汉与那七个民女，夺了钱财，离开了黑螺山，怎么可能再轻易地出现在这里？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于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团伙，还是把杀死野猪的任务，交给了念空法师。因为念空这个看尸人，他就是在黑螺山住着的，他在黑螺山上的行动实在太方便了。
然而遗憾的是，念空法师的武功有限，他没本事杀死这头野猪王，虽然我们可以想见，他为了杀死这头野猪，是怎样努力地练习他的飞石绝技，但很可惜，不管他怎么练，小小的飞石就是拿这野猪王毫无办法。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他想出来的办法可谓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说着，宋慈把目光又投到了王勇身上，看得王勇心里发毛，王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具体又说不出来，便问道：“宋大人，你说念空法师最后想出了杀死野猪王的办法，又说这办法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请问这究竟是什么办法呢？”
宋慈的语气平和了一些，道：“王勇，你不是说你跟这头野猪王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吗？为什么？”
王勇道：“因为这野猪王吃了我的外甥啊。”
宋慈问：“怎么吃的？”
王勇道：“我外甥跟另外一个被吃的小男孩一样，也是贪玩，听说黑螺山荔枝岭上有野荔枝，独自跑上山来采荔枝，误入了野猪王的地盘，就被这畜生给吃了。”
宋慈问：“你外甥家住何处？”
王勇道：“黑螺山西面的东沟村，离此不远。”
宋慈问：“你外甥是什么时候发现失踪，他的尸体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勇道：“七月十九日发现失踪，七月二十日尸体在红泥盘发现。”
宋慈又问：“你外甥多大年纪？”
王勇道：“十二岁。”
宋慈道：“来荔枝岭采野荔枝，这是你外甥亲口跟你说的吗？”
王勇道：“没有，是事后我们猜测的。他的尸骨是在荔枝岭被发现的，已经被野猪王咬烂了，尤其是双腿、双手都被野猪王吃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差不多吃空了，也就头脸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我们捡回去了。”
宋慈道：“既然孩子没有亲口跟你说过，他上黑螺山是来采野荔枝的，那么你肆意推测他上山的动机就是武断。更何况，黑螺山荔枝岭的野荔枝早在六月份就已经没了。”
王勇道：“宋大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慈道：“早上，我带着提刑司与司理院的人马进到荔枝岭，就聊起过这儿的野荔枝，司理院一个差役就是本县人，他告诉我黑螺山的野荔枝是五月份成熟，采摘期只有一个月，六月份荔枝就没了，所以我们一路都没看到荔枝果。
你外甥是本地人，家离这儿不远，应该知道野荔枝早就没了，五十天前就已经没了，所以说，他来黑螺山玩，不是为采野荔枝而来，极有可能是想去山上的菩提寺，这才说得通。”
“菩提寺？”王勇的声音有些颤抖。
宋慈道：“没错，你外甥实际想去的，正是菩提寺，宋某回想刚进山门，来到天王殿中之时，你曾劝我尝尝供桌上的果品与糕点，说这些点心可以随手取用，宋某于是想到你外甥上山的真实目的，正是要来菩提寺的天王殿，来取用这些果品与糕点的。
这些小点心，对于像宋某这样的大人来说，可能兴趣不大，但对小孩子而言，不是最有吸引力吗？所以他不辞辛苦，使劲爬上来了。”
王勇终于听出了宋慈的话外之音了，他的火气上来了，双眼都浮现出血丝来了。
“宋大人，难道说我外甥是在菩提寺中被念空法师杀害的，杀害后，念空这个畜生再把尸体扔到了荔枝岭，喂了野猪王，造成一种孩子是来荔枝岭采野荔枝，结果被野猪王吃掉的假象。从而把我这个猎人引上山来，去替他杀死那头野猪王是吗？”王勇的说话声中带着满腔的悲愤，不禁令众人动容。
宋慈道：“应该就是这样。他知道你是南恩州有名的猎人，武功高强，应该可以杀死这头野猪王，实际上，你也确实做到了不是吗？”
王勇道：“在我外甥被杀之前，还有一个小孩也传言是被野猪王吃掉的，尸体也是在荔枝岭找到的。难道说这个孩子也是念空杀的？”
宋慈道：“我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关于这个孩子的死，你来州府报案时，都已经说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这孩子是死于五月下旬的早上是不是？”
王勇道：“对。”
宋慈道：“那就不一定是念空所杀了。五月下旬这个时间，荔枝岭上是真的有野荔枝可采的，加上这个孩子是早上进山，正在野猪王的活动时段之内。因此宋某认为，这第一个孩子很有可能是真的被野猪王拱倒吃掉的。而此事却给了念空以启发，他就利用了第一个孩子的死亡事件，顺水推舟地制造了你外甥的死亡事件，从而把你这个最出色的猎人引上山来了。其实你只要再早几天杀死那头野猪王，那个大尸坑就暴露不了，念空的阴谋也就真的成功了。
可惜这野猪王太过强悍，连你都没能及时解决它，并最终被它拱出了这个大尸坑。宋某认为，这也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念空的原因之一。因为方才说过，念空在团伙中的身份是‘看尸人’，他没能看好这个尸坑，导致这个尸坑被野猪tຊ王拱出，并最终被官府发现，团伙因此杀了念空以泄愤，同时又可灭口以保密，算是一举两得吧。”
王勇没话了，或者说他已经被宋慈的这一番推论给说服了。他重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自顾自地发愣，也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怜我还把念空这畜生当成忘年交，”王勇出神道，“没想到杀害我外甥的凶手就在眼前，而我却拿他当尊长，朋友。他是把我当猴子耍啊。”
宋慈道：“壮年要扮中年或老年，妆容的难度且先不说，嗓音也得有中老年人沧桑的质感，不知念空的音色如何？”
王勇道：“他的嗓音就是沙哑，沧桑的，听着也是很苍老的。”
宋慈道：“这就难怪你没有起疑，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了。”
王勇道：“他是死得早了，不然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宋慈道：“念空是活不过来了，但他的团伙还活着，还逍遥法外，你我应该从悲愤中走出来，努力把案子破了，把凶手抓了，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王勇道：“你说得对，宋大人，现在确实不是沉沦，哀悼的时候，我会振作起来，与您一起奋斗的。”
宋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早上带我们下山，我要检验你外甥的尸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