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亮而不夺目,从容透过窗台洒进室内,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心脏高频次的跳动催生出强烈的悸动和不安,戚粼的目光如图钉一般尖锐而牢固。
她想要从郑砚澜脸上搜寻到其他的内容,比如嘲弄,比如冷眼旁观——这也是她尽力想表现出来的东西,像动物在野外遇到危险时那样,眼神就是她的爪牙,希望藉此逼退所有象征危险的事物。
郑砚澜任她打量,端起戚粼手边的水杯,慢悠悠喝了口水,气定神闲如同一个等待她自投罗网的陷阱。
戚粼感到茫然。搞不懂为什么郑砚澜在听完自己的讲述之后,姿态突然就变得怡然起来,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也搞不得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决定放弃以后,说出那句近乎献祭式的告白。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以为郑砚澜是想跟她复合。
闹钟准时响起,戚粼被突然的铃声惊了一跳,随后松了口气:“我要回宿舍了,”边说边起身,“不然等会儿去医院要迟到了。”
郑砚澜随口应了一声,看着戚粼回房时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等戚粼穿戴完毕回到客厅,郑砚澜也已经收拾好餐桌,换上外出服。
戚粼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丢下一句“今天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过去就行”,就匆匆穿过长廊走向玄关。
和郑砚澜擦肩而过的瞬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不容置喙的语气:“一起去。”
“不用,打个点滴而已我又不是小孩。”戚粼拧不过他,只能停下,“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进去我刚才说了什么。”她举起被郑砚澜握着的手腕,强调,“如非必要,我们之间不要有多余的肢体接触.”
“那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郑砚澜的力度又紧了几分,一字一顿,“我不同意。”
“......”戚粼气笑了,“大哥,你抓的是我的手,不是什么别的可以单独划分归属的物件,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想跟谁肢体接触当然是我自己说了算。边界感,边界感懂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女朋友,我男朋友要是看到我们这样会怎么想——”
“我不会有别的女朋友。”郑砚澜说,“如果你有其他交往的对象,”他顿了顿,“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又有种诡异的冷静,戚粼瞠目结舌:“你在发什么疯。”
“是,我们是发小,是朋友,但这不代表我们要一直捆绑在一起,你不觉得你的想法有点偏激和......幼稚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郑砚澜说出的话,“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你我都单身一辈子,那也是基于自我意志下的选择,不是能人为干涉的事情......”
“戚粼,”郑砚澜难得耐心告罄打断她,“我再说一遍,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有其他女朋友。如果你非要跟其他人交往,我当然没办法阻拦你。”
“但就算你和我断绝所有关系,我也会缠着你。”郑砚澜不顾她的挣扎,牢牢扣住她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没名没分。”
戚粼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信息量太大,她感觉自己脑子正在经历狂轰滥炸,什么东西,怎么突然就扯到名啊分啊的,听起来跟地下情人似的,而且话里话外好像还都是郑砚澜为了迁就她而委屈了自己的意味。
......搞了半天,听他的意思,是真想跟她复合啊?!
“我不要。”
反应过来,戚粼直截了当,就算对郑砚澜余情未了又如何,她才不会给郑砚澜第二次甩了自己的机会。
“我们当初说好了的,分手以后就做朋友。”声线有些微的颤抖,但戚粼还是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郑砚澜的眼睛,“这也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她很清楚地记得正式分手那天,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很镇定,镇定到像是双方都已对眼下的局面有所准备。分手的动静跟大动干戈完全挨不上边,更不可能上演什么撕破脸的戏码,但戚粼确实是有纠结过分手后该如何跟郑砚澜相处。
他们之间没有新仇旧恨,但好歹也是曾经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前任。一看到彼此的脸,难免会想起过去以情侣身份共同度过的时光,甜蜜和遗憾是其次,尴尬才是最首当其冲的心情。
要怎么善后和处理他们后续的关系,戚粼很是伤了一番脑筋。她和郑砚澜面对面而坐,试探着说:“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郑砚澜接过她的话头,抢先道,“就跟没有一起之前一样,好吗?”
郑砚澜目光灼灼,戚粼被他眼里的光亮闪得一卡壳:“啊,呃,好。”
这就是他们从情侣一秒转变为朋友的全过程。
明明是郑砚澜自己提的分手以后做朋友,结果现在又说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没名没分”。
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
戚粼越想越气:“你想反悔就反悔,你把我当什么,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话一出口,她就看见郑砚澜的脸上多了几道阴翳。
搞什么,她说自己是狗,又没骂他,他做出这么受伤的一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郑砚澜握住她的肩膀,简直要被这番指摘气笑:“你真这么想?”
他咬紧牙关,“我们俩之间,真要比较,究竟谁是谁的狗,你心里不清楚?”
“......”戚粼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跑偏到谁是狗这件事上的,她也不想继续纠缠,梗着脖子道:“tຊ你就说当初是不是你说的分手以后做朋友吧?”
“是。”郑砚澜承认得很痛快,静了一下,又说,“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我不想分手后跟你连朋友都做不了,失去你的联络和消息,所以才会这样说。”
说没有动摇是假的,但越到这种时候,戚粼越冷静,细究起他言行的前后矛盾之处:“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提重新在一起的事,”顿了顿,“你刚刚是想要复合的意思吧。”
听见郑砚澜说“是”以后,接着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郑砚澜愣住:“因为你提的要分手......”
戚粼:?
“难道不是你提的?”戚粼不可思议道,郑砚澜怎么睁眼说瞎话,看他还打算争辩的样子,戚粼直接撂下狠话,“谁提谁是狗。”
郑砚澜欲言又止,戚粼继续往下说:
“从我们分手到现在,前后不过一个月,分手和复合对你来说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吗。”
情绪如潮水般堆叠,一浪高过一浪,话赶话到这里,干脆一口气问到底,“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虽然你可能没想那么多,但我不想做别人无聊时拿来解闷,有新的目标后就被踢到一边,可有可无的工具人。我也不想重新和你在一起以后,”想到两个人再次分开的场景,戚粼有些不受控地哽咽,“又随随便便分手,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折腾,我不想活在提心吊胆和患得患失里。”
“你不要这样对我。”她努力克制流泪的冲动,“你不能这样对我。”
戚粼说完就背过身,纵使腕间还没有摆脱郑砚澜的桎梏,仍不管不顾地往门口走。
谁料郑砚澜转瞬就追了上来,双臂紧紧环在她的腰际,温热的身躯贴上后背,把她困在怀里。
“沛沛,”郑砚澜说,“我爱你。”
他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她的耳廓,像这样才能让她听得更清晰,“我爱你。”
猛地听到如此直白而果敢的告白,戚粼一时忘了挣扎,怔在原地。
爱。
戚粼从不说爱,在她的世界里,表达偏好的最高一级词汇就是“喜欢”。“爱”这个字分量太重,她说不出口,也无力承受,无力承受的对应面是无力回馈。
她一度认为没有人爱她,也认为自己追求爱与被爱的嘴脸一定很不堪。所以她从不说爱,仿佛从未在字典里习得这一字眼,爱本身意味着一片空白。
但郑砚澜说爱她。
对郑砚澜来说,爱是什么呢?是情到浓处的抒发,还是一句随心的、并未投入过多情感的表达。
为什么他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这是不是一种诱哄她的技巧或手段?
“我想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误会。”郑砚澜腾出一只手,掰过她的脸,找到她的唇角,落下一个轻缓而郑重的吻,“对不起,害你伤心难过,都是我的错。但是你要记住,我很爱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别再让这件事折磨自己。”
戚粼看着他:“什么误会。”
郑砚澜叹了口气,带了点意外的无可奈何 :“关于分手的误会。”说完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
戚粼别过头,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但这个午后实在太跌宕起伏,她的心绪跟着上下求索,这会儿已经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还没复合。我的意思是,你就算解释了,我也不一定会接受。”
郑砚澜对她的态度接受良好,至少她愿意听解释,还有斡旋的余地,他蹭蹭她无动于衷的脸:“我们先去医院,到了医院再说。”
折腾半天,戚粼:“......谢谢你还记得我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