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进
简介: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范进怂恿皇帝出关,就是从心。既然范进的良知认为皇帝应该出关亲征,对范进来说这就是天理。天子守国门,如何不是天理?因而杨廷和觉得范进是佞臣,将其贬谪赣县。王守仁却认为,范进合乎良知天理。那么遵循天理的范进,一定能帮助他平定南赣匪乱。王守仁本身有很多弟子学生,又出身名门,家里也为他准备幕僚家丁。出任南赣巡抚,面对纵横赣、粤、湘、闽边界的土匪,王守仁一点不慌。
范进穿上正德六年胡甜给他做的鞋,带着纸笔兴致勃勃去找王守仁。
绑定王守仁来江西,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他曾在贵州旁观王守仁悟道,曾陪着王守仁到庐陵,现在又一起来江西剿匪。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任务就是旁观王守仁成圣?
范进坐在旁边,仔细观察王守仁。
时年四十四岁,粗眉、美须、鼻梁高挺,目光温和而坚毅。
天道设置的男主角。
王守仁在跟幕僚说还有几天到南赣,到了之后要如何开展工作。
盗匪呼啸肆虐,恐怕巡抚衙门处处是盗匪的眼线,一去就如羊入虎口。
大官船行驶在江面,水流声哗啦啦响,王守仁的声音严肃、充满力量。
范进奋笔疾书,既然是观察笔记,就要客观写实。后人看到这第一手资料,一定会记住他这个记录者。
沾王阳明的光,他也可以名垂青史。
王阳明忙碌中瞟一眼老老实实做记录的范进,心想这老朋友倒适合做一个随军的文书。
实则接到调令南下,又知道范进随行的那一刻,王阳明也有一种冥冥中注定的念头。
上天让他绑定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是让他继续顿悟吗?
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
范进怂恿皇帝出关,就是从心。既然范进的良知认为皇帝应该出关亲征,对范进来说这就是天理。
天子守国门,如何不是天理?
因而杨廷和觉得范进是佞臣,将其贬谪赣县。王守仁却认为,范进合乎良知天理。
那么遵循天理的范进,一定能帮助他平定南赣匪乱。
王守仁本身有很多弟子学生,又出身名门,家里也为他准备幕僚家丁。
出任南赣巡抚,面对纵横赣、粤、湘、闽边界的土匪,王守仁一点不慌。
邪不能胜正,他将代表正义消灭土匪。
范进咬着笔问:“巡抚大人,您的作战计划做好了吗?”
“嗯……你有什么建议?”王守仁问。
其他幕僚也都看过来。
“我记得,我们以前俘获过一批盗匪,去盗匪村子谈判时,收编一个叫谢思水的人。他不是自告奋勇,去策反另一窝土匪吗?他跟匪首谢志山是什么关系?”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志山和思水,莫非是兄弟?且都读过两年书的样子。
“你还记得?”王守仁微微诧异,“那是正德四年的事,距今已有七年。你连上个月的事都不记得,却还得七年前的事。”
有这么一瞬间,王守仁觉得范进有些可疑。
范进说:“无论如何,我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朝廷命官,总不可能跟土匪是一伙的。”
“那可不见得。”有个幕僚嘀咕。
王守仁笑了笑:“当初你离开庐陵之后不久,谢思水就像凭空消失一般音讯全无。我有一种预感,这次或许能再见到他。”
“也就是说,他说去策反其他土匪不过是借口,他耍了我们。”范进叹道,“他真是想不开了,这就是自寻死路。”
幕僚忍不住说:“赣县主簿殉职,谁生谁死可不一定。”
“王大人出马、所向披靡。”范进对未来会成圣的王守仁很有信心。
他跟在圣人身边,四舍五入可算亚圣?
失去谢思水这个内应,略有一些遗憾。但王守仁制定的作战计划中,又考虑到收买新的线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途径苏州时,老平安背着行李下船,跟范进道别:“范老爷,我会转告我们老爷给你作诗。你来日升官途径苏州,记得来找我们老爷喝酒!”
范进笑着大声说:“知道!我下一次就去苏州为官!”
写完《王守仁观察笔记》,就该去写《唐伯虎观察笔记》,也许将来还可以到宫里,写《皇帝观察笔记》?
同船南下的人心情都挺沉重,盗匪凶悍,都怕搞不好就为国捐躯。
只有范进,依旧笑容爽朗,每到一个码头,还会买许多耐放的食物,在船上悠闲度日。
“你今日不写你那个小本本?”王守仁走过来问。
范进在用一个小炉子煮粥,里面还放了虾干、笋干、火腿丁,鲜味扑鼻。
他随口说:“今日不记,你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
“你是奉皇帝之命,记录我这次平定江西匪乱的过程?”王守仁想到一种可能。
范进轻笑:“你觉得……皇帝有这么关注你?”
王守仁沉默。
虽然这几年,心学的上升势头强劲,国子监都请自己去讲学。国子监司业严嵩更是常常找自己论道。
但是,皇帝一次也没有找过。
正德皇帝,对心学和理学都不感兴趣,对武学反而感兴趣一些。
王守仁对武学也有研究。皇帝调王守仁来平乱,就是因为他懂兵事,不是因为什么心学。
“看样子,陛下没这么关注我。”王守仁自嘲笑道,“那你记录这个,是将来做战事总结吗?”
范进轻轻搅拌瓦罐里的粥,慢慢地说:“我煮粥是为了裹腹,不是为了以此写诗做文章。我记录你的言行,就是单纯地做记录,没有什么目的。”
王守仁:“……是你关注我。”
“是啊!我总共就那么几个朋友,每一个都是我存在的证明。我要关注你们每一个人,增加我的存在感……”范进笑着,“人生寂寥,总要自己找事。”
粥好了,熄火。
范进拿出两个碗,邀请王守仁一起吃。
范进喜欢吃粥。
遥远的记忆里,他还是一个孩子,父亲还在,家境过得去。
母亲就喜欢煮粥,在粥里放各种食材。
平淡的粥也可以变得绚丽丰富、有五彩斑斓的颜色。
砂锅里的稀粥咕咕地滚着泡,放入新鲜的肉片、鱼片,很快就烫熟,再加一些盐就可以出锅。
喜欢姜葱的,还可以多放姜丝和葱花。
冬天喝一碗热腾腾的生滚粥,觉得全身暖洋洋。记忆也变得温暖,仿佛蒙上一层春日的阳光。
后来,父亲生病,家业破败。
后来,一科又一科的落第,家里就精穷了。
“你在想什么?”王守仁问。
“嗯……恍惚想起我赶考三十多年,五十四岁才进学。”范进笑道,“你看我现在年轻力壮,一定想不到我年老落魄的样子。”
王守仁:“……确实想不到。”
按理范进年纪跟自己相仿,可眼前的范进看着比自己年轻好几岁。
真的有人可以越活越回去?
不论抱着什么心情,他们还是顺利抵达赣州。
王守仁要在这里主持剿匪大事。
幕僚们看到范进冷静淡然的神色,忽然悟了……担忧也要来、快乐也要来,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的来?
土匪又不会因为他们提心吊胆就不来攻打。
“范老爷,还得是你!请入住赣县县衙!”被王守仁分派来的随从恭敬地领路,带着范进前往破败的赣县县衙。
不久之前,土匪攻破这里,赣县主簿殉职、县令受伤挂印,现在范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