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峻如
简介:李止安顿时有些紧张,说,是有点巧。那要不要往下查?杨峻如反问道,你怎么查?从哪里下手?搞严刑逼供那一套,只会显得我们很无能。再说军统冰城组人手少,实在也顾不过来。先抓紧调查江组长死因和蔡小春的下落,上头又催了。等那个案子有了眉目,腾出手来再说。李止安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头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忙说,好的,我从工作日志上整理了他俩在出事前七天去过的地方,正在逐一排查。杨峻如说,好。我看师哥并不怎么用心,全靠你了。
从庆祥堂诊所出来,李止安心里焦躁不安,头痛渐渐加重。他担心关隐达、柳眉被精明过人的杨峻如识破,又越发怀疑孔泉,因为孔泉那个一紧张就左手捂住左腹部的动作,他曾在邱乙鹤身上看见过。还有孔泉突然看见素不相识的杨峻如,为什么会悚然一惊?李止安很是不解。
李止安不知道,此时杨峻如心里比他更乱。刚才一看见孔泉,她就觉得这人的眉眼像一个叫刘建飞的人,不免暗自惊讶,但很快又意识到孔泉的颧骨、嘴鼻和刘建飞相差太大,嗓音也不像,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孔泉看见她时流露出的慌张,又让她颇为费解,再度起了疑心。
想到刘建飞,杨峻如就想起当年在上海那段短暂的潜伏岁月,想起那条水流和松花江一样不急不缓的苏州河。那时她和刘建飞作为军统的特工,假扮一对小夫妻暗潜在波谲云诡的上海,住在苏州河边,以小职员的身份作掩护。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刘建飞被日本人意外抓去后,很快变节投敌,揭发了另一位军统女同事岳淑芬。要不是岳淑芬遭拘捕时大喊大叫,过来碰头的她也会命丧上海滩。
此后,她辗转来到东北,再也没有刘建飞的音信。每当想到他,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她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再见到这个假丈夫、狗汉奸,她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并啐他一口说,假扮我的男人你都不配!
现在,在冰城意外发现这个孔大夫眉眼长得有点像刘建飞,勾起往事,杨峻如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李止安和杨峻如来到东北米面店,关隐达、柳眉都在。李止安假装和关隐达不熟,关隐达则一个劲地跟李止安套近乎,说和他家苏老板有多年的生意往来,昨天苏老板还来买走几袋面粉,嫌涨价太快。李止安背着杨峻如悄悄服下一颗止痛片,暗暗祈祷关隐达能把她糊弄过去。
杨峻如问起磺胺粉,关隐达从容回答,店员柳眉受了枪伤,需要消炎,可磺胺不好买,才高价请孔大夫托人弄了三小袋。
李止安一颗心顿时悬起来。他看见杨峻如冷冷地望着柳眉问,枪伤怎么来的?
柳眉苦笑一下说,昨天晚上八点多钟,我去街口杂货铺买了肥皂出来,碰上一贯道一个小混混,非要拉我去夜来香酒吧喝几杯,我不去,他就耍横抱住我,在身上乱摸乱捏。我气坏了,几拳脚把他打趴下。
杨峻如惊讶地说,你还会拳术?
柳眉嘿嘿一笑,说,跟我老舅学了点皮毛,对付这个臭流氓还够用。
李止安问,是他开的枪?你都把他打倒了,他还对你开枪?
柳眉说,恼羞成怒呗。我没提防他身上有家伙,才被他从后面一枪打中胳膊。
关隐达故作轻松地补充说,好在伤不重。
杨峻如不动声色地说,给我看看伤口。
柳眉脱下右臂衣袖让她看过后,杨峻如又问,那个小混混你认识吗?
柳眉说,不认识。
杨峻如问,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柳眉说,不记得。街口路灯坏了,又有雾,没看太清楚。
杨峻如问,有别人看见他欺负你吗?
柳眉说,有不认识的路人,从一旁走过,都躲得远远的。
杨峻如问,伤口是谁处理的?
柳眉欲言又止,慌张地瞥了关隐达一眼。
关隐达说,也是请孔大夫帮的忙。
杨峻如冷笑一声说,他还挺有能耐呀。
坐到别克车上,待杨峻如启动车子,李止安说,一贯道那帮小流氓太可恶了,苏兰的饭店曾被他们多次骚扰,点一满桌好菜,吃喝完嘴一抹就走,一分钱也不给。
杨峻如思索着说,看他们也不像在撒谎。不过昨天早上在高士街,有个共产党也是右臂中弹。
李止安顿时有些紧张,说,是有点巧。那要不要往下查?
杨峻如反问道,你怎么查?从哪里下手?搞严刑逼供那一套,只会显得我们很无能。再说军统冰城组人手少,实在也顾不过来。先抓紧调查江组长死因和蔡小春的下落,上头又催了。等那个案子有了眉目,腾出手来再说。
李止安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头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忙说,好的,我从工作日志上整理了他俩在出事前七天去过的地方,正在逐一排查。
杨峻如说,好。我看师哥并不怎么用心,全靠你了。
李止安说,请杨组长放心,我一定尽力。对了,昨天说好请你吃个饭,庆贺生日,我已定了宝盛东酒楼晚上的雅间,请你赏光!
杨峻如粲然一笑,说,谢谢你,止安。不过,嫂子不是说今天是你们结婚五周年吗tຊ?晚上不用回去陪她吃饭?
李止安说,陪啥呀。别管她。晚上六点半,请你直接到宝盛东。
杨峻如爽快地说,好!
下午两点半,老猫打电话来问风向标,跟孙连山过去走得近的奸商找到没有,风向标说,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一个偏瘫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另一个倒活蹦乱跳还是个话痨,跟我们天南地北唠嗑半天,最后却说早在光复前就跟孙连山断了来往。
老猫说,抓紧再找其他奸商。花狐嫌我们进展太慢。
风向标说,我知道时间紧,没敢松懈一分一秒!对了,那两个奸商,共产党也去找过,还抢在我们前头。
老猫对风向标原本就心存芥蒂,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混进军统的,这时对他越发不满,冷冷地说,看来他们也怀疑孙连山没有被我们抓住。要是让共产党通过奸商抢先找到孙连山,你就是党国的罪人!
风向标愤然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找奸商就像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
老猫差点气炸,正要怼他几句,又想现在不能翻脸,就忍住火气,说起另外一个问题:他们怎么会想到奸商这条线索?
风向标没好气地说,既然我们能想到,他们应该也有了解孙连山的人,不难想到这一点。
风向标的说法显然没让老猫信服。老猫沉思半晌,又问,医院有动静吗?
风向标说,袁凯和一帮兄弟一直在几家能做外科手术的医院盯守,连孙连山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猫气恼地说,这个龟孙子,躲哪儿去了呢?他不可能拖这么久不治伤,我们该换个思路。
风向标说,换什么思路?
老猫说,他要做手术,可又不敢去医院,那该咋办?
风向标马上反应过来说,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找个大夫,在医院之外悄悄处理伤口?
老猫说,对,还得是个外科大夫,和姓孙的很熟,过去有交情,愿意冒险帮他。你快去问问尤丰,他是孙连山的心腹,应该知道跟孙连山相熟的大夫是哪个。
风向标顿时有些惊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老猫在电话那头不解地问,你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风向标强作镇静道,没、没问题。
风向标刚放下话筒,杨峻如的电话就打进来。风向标问她有什么事,杨峻如说,我再次要求见花狐。
风向标说,对不起。花狐说了,你们还没到见面的时候。
杨峻如让步道,花狐不肯见面,我们通个电话总可以吧?
风向标说,也不行。杨组长,你别让我为难。
杨峻如气咻咻地说,花狐躲着我,是不信任我吗?到冰城几天了,我连“七天行动”的边都没沾上。你不肯转告,我会考虑通过登报寻人等紧急联络方式来联系他。我必须见花狐!
风向标劝道,最好别这样。
杨峻如冷哼一声,啪地挂断电话,让另一头的风向标愣呆了半天。
这个时候,李止安正与关隐达在一间茶室悄悄见面。李止安告诉关隐达,杨峻如说暂时不会追查柳眉受伤的事。
关隐达将信将疑,说,是因为她忙于“七天行动”,一时顾不上吗?
李止安说,她说人手不够,也不好查。可我并没见她有多忙。她还有空把风衣拿到洗衣店去洗。
关隐达说,也许她太会演戏了。其实她是外松内紧,表面上看像闲云野鹤,暗地里却指挥调度一帮暗藏特务,丝毫没有放松。
李止安说,也许吧。你和柳眉还是小心点。杨峻如狡诈得很。我担心她背着我,悄悄查你和柳眉。
关隐达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会小心的。
李止安问查找奸商的情况,关隐达说曾二虎供出了三个人,费尽周折找到其中两个,一无所获,现正在查第三个叫林晓波的。各大医院一直有人在盯着,也没见孙连山去过。
李止安说,小半天了,孙连山再不去医院,我看就不会去了。
关隐达说,那他的伤怎么办?
李止安思忖半晌,说,我突然想,柳眉受伤,不敢去医院,你请相熟的孔大夫帮忙处理缝合。孙连山就不会想到类似的办法?
关隐达一拍大腿,兴奋地说,还是你脑瓜子好使。
李止安告诉关隐达,他有个新的发现,孔泉初次见到杨峻如竟然有些紧张,左手还按住左腹部。他曾见过原伪满警察厅特务科副科长邱乙鹤一紧张也做同样的动作,对孔泉便越发怀疑。而孔泉突然见了杨峻如为何会紧张,也让人十分费解。
关隐达不以为然地说,两个不同的人也可能做相似的动作,有同样的习惯。孔泉和邱乙鹤长相差别那么大,你就不该这么瞎猜疑。
李止安不甘心地说,说不定有什么隐情,你还是问问曾二虎吧。
关隐达说,行。对了,给杨峻如庆生,都安排好了吧?
李止安淡然道,安排好了,宝盛东。
关隐达问,除了吃饭,生日礼物准备没有?
李止安白了关隐达一眼,没好气地说,礼物就算了吧,能请她吃顿饭就不错了。
关隐达不满地说,给人家庆生随手送个礼,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李止安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愤然道,别跟我提什么人之常情!要讲人之常情,对一个当年叫人打断我三根肋骨,昨天设下圈套诱骗我中计暴露,今儿早上又逼得咱俩差点死在她手上的人,我只会恨之入骨,不共戴天!
关隐达责怪道,我和老冯多次劝你不要意气用事,要学会忍耐,你怎么还是牢骚满腹,像个怨妇一样!杨峻如是“七天行动”的牵头人,还指挥着一帮你不知道的暗藏特务,你只有极力争取她的信任,她才会让你参与“七天行动”,我们才可能知己知彼,扭转这被动局面。
李止安没有吱声,似乎无动于衷,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关隐达看他表情十分难受,感到有些迷惑和不解,说道,你跟杨峻如有旧仇新恨,让你给她过生送礼,确实难为你了,但也不至于抵触情绪这么大,一提起来就怒气冲天吧?
李止安望着颇感困惑的关隐达,脑海里闪过二叔李向林那张忠厚的永远定格在三十岁的脸,差点落下泪来,一句愤激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最后还是被他生生憋回了嗓子眼。
关隐达见他欲言又止,眼里泪光闪烁,心头的疑云越积越厚,追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
李止安忙借喝茶来掩饰慌张,眼神飘忽道,没有。
关隐达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没说实话。你那么仇视杨峻如,不光是因爱生恨吧?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隐情?
李止安目光越发游离,不敢看关隐达,心虚地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