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可不能看啊陛下!”许听澜可急坏了,上次他已经命贺美人不得带这些话本子入宫了,这下子她们两个的小命都要不保了。
许听澜徒生一股子勇气,一手撑着他的肩膀借力,一手伸长要去夺过他手中的书,可李显允毕竟是个男子,高出她不少,只见他单手将书高举过头顶,然后翻到其中有折角的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
“皇子殿下猛地将小宦官抵在墙上,双指捏抬着他瘦削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他的美貌……”
“别念了别念了……李显允我让你别念了!”许听澜气急败坏,铜镜中映照着她的小脸,从耳后到脖颈一片滚烫的赤红,尤其是耳垂,犹如八月葡萄架上摇摇欲坠的红果实,透红欲滴。
李显允的靴面光滑,她赤脚而立,摇摆跳跃中一下没站稳,朝他扑了去,许听澜本能害怕地闭上了双眼,慌乱间,两瓣唇瓣似乎落在了什么上。
耳边除了听到书页纷飞的沙沙声,还有咚咚有序的鼓点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
起起伏伏的,好像是谁的胸膛。
许听澜并没有如同意料般摔倒,于是睁眼一瞧。
李显允背手撑在了她那张妆奁镜台上,还有一只手还是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让许听澜得以贴在他身上。
而许听澜的双手则穿过了他的手臂,撑在他身侧,似环抱非环抱,极尽暧昧的姿势。
而许听澜那两瓣柔软的唇无意碰到碰到的,是他的喉结。
许听澜不愿意背负一个弑君的罪名,于是立刻离开,可笨拙的牙齿还是浅浅擦过了被她吻过的那处。
这一次,李显允并没有放她逃脱,而是又重新将她带入怀中,他微微低头,垂眸凝视着许听澜那双剪水的杏眸,他呼吸渐沉,声音喑哑,揽腰的那只手又紧了三寸,让许听澜被迫接上了他的注视。
“陛陛陛……陛下。”
窗外月光皎皎笼罩,枝头成双黄鹂也在轻鸣,李显允凤眸中的星光,此刻被一片朦胧雾霭替代,在他的薄唇轻颤中,瞳眸所收的视野下移几寸,附身便要靠近那鲜艳欲滴的耳垂。
……
“咚!”
“臣妾有罪,望陛下饶恕。”许听澜推开了他,像往常一样跪的十分干脆利落,只敢看着他的鞋面。
而李显允高坐在镜台上,凝望着屋顶,直到那朦胧从眼眶渐渐退去,清了清嗓子道:“朕走了,你好生养病吧。”
他大步流星地离去,许听澜却瘫软在了地上。
耳边鼓声袅袅不绝。
分明如侍寝这些更亲密无间的举动都有过,可没有一次如同今日这样令她后怕,心生异样,似有什么淌过心底久未泛过涟漪的静水。
耳边的咚咚声还是没有停止,许听澜用手指堵住耳朵,烦躁不安道:“吵死了!”
茝茝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跑了过来,扶起跪着的许听澜,见她反常,焦急道:“小姐怎么了?”
“外面有人敲鼓,吵得很。”
“可外面只有小秋子在扫地啊。”
茝茝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瞧着她,随后弓了身子凑在她的身前:“小姐……你听到的不会是这个吧。”
她伸出手,手指指向的
是许听澜的心房。
咚咚咚咚的,吵个没完没了。
许听澜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让自己如芒在背、惶恐不安,因为这颗久未平息的心,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于是在日出东方之际,翻身下床。一双玉足落在那张驼绒氍毹,是李显允命福公公带来的,柔软而厚重,可此刻的许听澜只觉得刺脚,就像踩在一地碎陶上。
许听澜站在衣柜前,萌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她想逃离皇宫。
“小姐,您是睡不着吗?”茝茝从外头走了进来,拾起一件鹤氅披在许听澜的身上,又剥了一个蜜桔放在她手里,花状的橘子皮放在床头,清香沁人心脾。
“茝茝,我想离开皇宫。”
茝茝摸了摸许听澜的头,证明自家小姐没有发烧说胡话,想着该是小姐想家了,于是安慰道:“陛下在位即将满三年,届时定有恩典,可以请夫人进宫来瞧瞧您。”
“不是……茝茝,我是说……”许听澜话音未落,屋外有人敲门跑了进来,是芳芷。
“主子主子,回来了,贺主子回来了。”芳芷跑得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回来便好,我也安心。”
“不是不是……贺主子她现在就在合欢宫外!”
贺美人,噢不对,如今是贺贵人了,她风尘仆仆,身上穿着出宫那日的衣裳,发髻也有些凌乱。不知怎么的,甫一看见许听澜,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好像也刮在她的心头。
许听澜伸手拥抱了她,她在自己怀里抽泣着,委屈至极。
“听澜,我又没有阿娘了。”
天分明是晴的,阳光也没有被云雾遮盖,许听澜却空耳听到了霹雳的雷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击垮眼前这个瘦小的人。
许听澜把她送回了兰林宫,嘱咐茝茝帮着忆恩给她梳洗完毕,在床上躺着。
“我父亲和夫人听到我回府的消息,就一个劲地要拉着我说话,可当下我哪里想的了那么多,一门心思只想往后院去探望我姨娘,夫人上来就要抓住我的袖子,于是我摆了架子,第一次对着这两个我又怕又恶的发了火。”
几日前的贺府。
“放肆!本宫的仪驾也是你能拦的?”贺贵人双眼微红,只想前往后院,甩开那泼妇的手,头也不回地跑着。
也不管身后的那泼妇一屁股坐在地上,如何向同行出宫的公公、侍卫撒泼耍无赖。
“各位大人啊,老爷啊,妾身这心真疼啊,妾身含辛茹苦把贵人养大了,却换来这样的下场,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而她那位父亲却厉声骂道:“好一个不知礼数的白眼狼……”
随行的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看得最多的就是这样耍泼皮无赖的,于是斜着眼瞥着地上叫苦不迭的泼妇,尖声道:“放肆,贺贵人是宫里的娘娘,是主子,岂由得你二人辱骂?”
最后是贺老爷献了好些银两,又是好茶地侍奉着,才堵住了一行人的嘴。
她跑到玫姨娘屋头的时候,姨娘眼神涣散,已经没有意识了,微弱的呼吸也在一点点消失。
“阿娘!”
玫姨娘说她低贱鄙陋,一直不允许大小姐管她叫娘,同样她也觉得自己不配喊小姐的名字。
而那一瞬间,好像什么规矩体统的枷锁都不在了,贺贵人扑在床前,搓着姨娘冰冷的脸和手,抹着脸上的泪,故作镇定说:“阿娘,阿娘,您醒来看看我,我是锦屏啊。”
可是玫姨娘没有任何回应,手就此垂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听到心爱的大小姐唤她一句“阿娘”。
便阖上了眼,安静地长眠。
那晚,她守了姨娘一夜,就像小时候生病时她守着自己一样。
连续几日的疲惫和情绪大起大落,她最终没撑下去,昏睡了几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她的姨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