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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是座什么山甄茹小说》 第33章    内容试读

屈卫红走得再慢，也还是走到了杨有昌面前，用分酒器给他杯子倒酒，杨有昌用手指敲敲桌面，看着屈卫红一脸慈祥。
杨有昌今天来就是为屈卫红，但也不好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之前冷落屈卫红也是存了抻一抻他的心思，在座的几位谁都比你强，屈卫红你要摆正位置啊。
酒倒好了，屈卫红在脸上挤出个笑模样，举杯说：“我敬杨叔叔一杯，祝您身体健康、生意兴隆。”
杨有昌屁股刚抬了半寸，屈卫红伸手一拦，杨有昌的屁股就又坐回椅子，一边喝一边搜索台词，能夸屈卫红什么呢？一个打零工的。想了半天杨有昌找到了话题：“卫红啊，你当兵是什么兵种来着？”
“是伞兵，杨叔。”
“伞兵属于陆军还是空军？”
这时候杨建军终于插上话了：“爸，伞兵属于空军序列，算空军陆战队，和海军陆战队一样，都是兵王，一般人选不上。”
杨有昌表情夸张：“那厉害了，我记得 96 年台海危机的时候，卫红你还没退伍吧？那段时间是不是特别紧张？”
战争永远是男人间可以轻松打破辈分差别、阶层差异的话题，于是酒桌上的五个男人从 96 年台海危机聊到 99 年南海撞机，又聊到正在改建的瓦良格航母，包房里的气氛终于松弛而热闹了。
趁着气氛好，杨有昌几次起了话头，邀请屈卫红来建昌集团做保安队长，屈卫红嗯啦啊地敷衍着，就是不表态。杨有昌心想不能急，端起酒杯在转盘上过下电，找到了李维：“李维，来，叔叔也敬你一杯。你给富豪花园提的建议很重要啊，这在大平台上的见识就是不一样，可惜有些建议来得太晚了，房子已经盖起来了，产品设计没法儿再改，但销售上的建议我们还是可以改进的，感谢啊，感谢！”
其实杨有昌纯粹是客气一下，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杀猪也看过猪跑，什么样的房子好他能不懂？可李维当了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详细地展开讲了讲。杨有昌装作虚心聆听，瞅个话缝儿把话题拐回屈卫红身上：“卫红，你们家织布厂的老房子还在吗？要不要在富豪花园来一套，叔给你打八折！”
杨有昌把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了，屈卫红也不能太过，站起来说：“谢谢杨叔，回头我问问我媳妇的意思，她可能还是想在市里买房。”
杨有昌打个哈哈：“怕老婆的都是好男人，想在市里买房啊，好啊，宏大集团在市里就有项目，你先去看，看得上的话我跟高老板打招呼！”
跟高老板打招呼？屈卫红心想，这话终于点题了，屈卫红家就是在高老板的 102A 地块上。谭阿伯家的房子可在你杨老板的 102B 上，我要是不接招儿，你会不会把我也弄死呢？
屈卫红没有接话，就那么颇堪玩味地看着杨有昌笑，刚热闹起来的气氛又冷下去几度，超大的包房好像又大了几分，连紫色底金色花纹的墙纸也变成了冷色调。
“空调是不是开得太大了？”杨建军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凑巧，摸摸胳膊，站起来找遥控器。
杨有昌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摸摸大背头，正正坐姿，看向屈卫红：“卫红啊，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你家在高老板的地上，我和高老板一口锅里捞饭吃，你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和高老板说是一样的。明着拿钱确实不安全，建议你在宏大的楼盘挑套大房子，给你打个狠折。卫红，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咱别跟钱过不去，也不要伤了和气，你说个数，我现在就给高老板打电话！”
杨建军嬉皮笑脸地敲边鼓：“爸，给我也来一套呗，我也想去市里。”
杨有昌装着父慈子孝：“怎么着，跟你爹住一起，嫌烦了？”
杨建军说：“早就烦了好不好，不说是给你留着面子。”
李维和万守中都应景地笑着，余光都在看着屈卫红，李维就是再愚钝，也知道今晚这饭局是为谁而设了，哪是什么东山四虎的家宴啊。
屈卫红其实没有丝毫犹豫，根本不用做思想斗争，只是等杨建军的边鼓敲完就开口了：“谢谢杨叔，真不用，我们家房子拆迁按政策来就行，我不会多要。”
杨有昌还想解释，屈卫红朝他伸了伸手：“杨叔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怀疑我在搞事情，想弄好处，可我真的没有，都是误会！我也不知道街坊四邻怎么就把我给顶前头了。杨叔，您 102B 地块的拆迁户该怎么谈就怎么谈，我绝不干涉，也没能力干涉，听说昨天您又谈下来一家？兰江怎么会有您搞不定的事情呢？”
杨有昌脸上的怒色与杀气一闪而过，心想，小王八蛋，敢跟老子话里藏刀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就别怪当叔叔的不客气了。
突兀的响亮的一个哈哈，杨有昌拍着桌子说：“都是叔叔我不好，本来你们老兄弟聚会，我非要来凑热闹，还讲这些糟心事，扫了你们的兴了，对不住，叔自罚一杯，从现在开始，不说了，不提了！”
杨有昌一仰头把酒喝了，为缓解尴尬，又把话题转回李维：“李维，听说你在正辉集团是管资金的？叔想请教一下融资问题啊，你们正辉集团都是怎么搞贷款的？兰江这小地方，金融环境差，贷款太难了。”
融资可是李维的专业，就靠它吃饭，这下算是骚到了痒处，李维点上一根烟，往后靠到椅背上，打算跟各位上上课，顺便也缓和一下气氛：“请教谈不上，杨叔，我们交流交流。”
李维先对万守中说：“杨叔的话万局长你听懂没？他说兰江金融环境差！银行不归你管，但你可以提建议嘛，房地产开发是重资产行业，没有金融的配合肯定不行，企业有需求，政府给不了钱就给政策，当初小平同志搞特区就是这个思路嘛。”
万守中也换了谈正事的语气：“三江市建行已经在试点房地产开发贷款，按揭政策也有了，但兰江市场小，观念又落后，贷款消费的习惯还没养成。”
杨有昌补充说：“万局长说的是实情，民营企业融资难是老问题，不光房地产，什么行业都一样，银行不批贷款，找企业拆借利息又高，找老百姓借钱吧，弄不好就是非法集资。”
“需求是创造出来的，习惯是培养出来的。拆迁就是创造需求，但这还不够”，李维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中国房地产从 98 年房改算起，发展了不到十年，三线城市可能才五六年，可以说还在婴儿期。万副局长，杨董，胆子可以再大一点嘛。政府那边，规划蓝图、未来愿景要多讲，什么大商场、大医院、重点学校、展览馆、体育场之类的大饼，该画的都画上。兰江不是在搞撤县设区吗？这方面要大吹特吹。开发商这面的炒作杨叔肯定是行家，炒房财富效应大，老百姓买涨不买跌，又有攀比心理，这种势头一旦形成就势不可挡。”
万守中理性地唱了一个反调：“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炒上去之后呢？政府财力有限，老百姓财力也有限，击鼓传花一旦停下来，会不会像 90 年代的海南一样，遍地烂尾楼？”
“我的万局，不要低估老百姓的购买力，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爱存钱的民族。至于政府，没钱可以借嘛，对了，咱们兰江有城投公司吗？”
“兰江没有，三江市有个三江城投，做些市政建设工程，资金不足局面不大，一个安置闲人的地方。”
李维把香烟掐灭了，两手扶着桌面，身体前倾，这是要上干货了：“城投用好了可是大杀器，万局，你把城投公司也理解成开发商，它负责土地一级开发，把配套做起来，把房价炒热，再拉高地价卖地。城投也可以成立子公司下场做二级开发，不是要你跟杨叔他们抢饭吃啊，而是发挥市场稳定器的作用，市场好就多卖地卖房，市场不好的时候就托底，先保证地价不崩，有余力再从开发商那里回购商品房，把房价也托住。”
万守中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江浙沪地区现在都这么干？风险蛮大啊！兰江县就是因为穷才搞毛地出让的嘛，要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多麻烦，还下场做二级开发？行情不好还回购商品房？那得多厚的家底。”
万守中问了个好问题，杨有昌也听入神，李维接着说：“城投公司是财政出资，财政资金不够可以滚动投入嘛，先买一两块小地，交出让金到国土局，财政上收，然后再对城投增资，左口袋进右口袋出，多滚几圈就是了。城投资产上规模之后就对外融资，除了商业银行贷款，还可以跟国开、农发展这类政策性银行申请政策贷款。当然要找由头，比如水源地保护、危房改造、基本农田建设，政策贷款可都是贴息的。持续经营三年，报表做得好看点，城投就可以发债了。政策性贷款和债券融资都是纯信用的，不需要资产抵押，到那个阶段就真的做大了。”
讲完这段李维停下来，想看看听众的反应，甚至想来一句听懂掌声，遗憾的是只有杨有昌听懂了，万守中似懂非懂，杨建军一脸懵逼，屈卫红根本就没在听，他一定觉得腻味。
这时，杨有昌又问了一个问题：“借这么多钱，不怕以后还不上？”
杨有昌是个好捧哏，问的也是好问题，万守中只担心房子卖不掉，杨有昌才问到了根本，债多还不清怎么办。
李维继续：“还真不用考虑还不还得上。城投资产越大负债越大，到后面就是借新债还旧债，借长债还短债，经营现金流能满足付息和日常开支就可以了，终极手段还可以上市，上市融资的钱是不用还的。就算上不了市，等城投公司大到不能倒，上下游关系到一个县的财政、上万人的就业，出了问题上级政府捏着鼻子也会纾困的。而且那是后话，看现在的形势，十年内且不用考虑这些，十年后你万守中又在哪里牧民一方呢？那是后来的领导们考虑的事情了。”
杨有昌率先拍起了巴掌，杨建军和万守中也跟着鼓掌，这下真是听懂掌声了。杨有昌说：“读书多是不一样啊，套路也多！今天这顿酒没白喝，长见识了。我提议，一起敬李维一杯。”
杨有昌以前觉得自己算胆大的了，现在看来格局还是小了。喝完这杯酒杨有昌就告辞了，走之前还问杨建军，二场都安排好了吧？杨建军摸不清老爹的套路，哪有劝儿子喝花酒的，就说没安排，我们再喝几杯也就散了。杨有昌照杨建军脑袋上来了一下：“跟你老子还装什么装，今天可以有，把你兄弟们都照顾好！难得聚一次，要尽兴！”
杨建军给老爹敬了一个歪歪斜斜的礼：“收到！”
杨有昌在的时候，屈卫红来不及说出兄弟们今天散场的话，就打算留到二场再说，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屈卫红同意去二场倒是让杨建军感到很意外，难道今天还有转机？老爹谈不下来，我谈下来了，那才能体现我的价值嘛。
还是那辆宝马 530，杨建军本想自己开车，李维死活要叫个代驾，杨建军只好打电话把公司的司机喊来了。杨建军安排的地方在南岸，车窗全都摇了下来，一路向南，东山四虎除了坐在副驾驶的安静的屈卫红，剩下三个在后排发酒疯，你推我一下我给你一拳，用荒腔走板的粤语唱着当年的歌，谭咏麟的朋友：遥遥晚空点点星光息息相关你我哪怕荆棘铺满路替我解开心中的孤单是谁明白我？
这时候的东山四虎终于有了点当年的模样了，人要是一直不长大，该多好啊！
屈卫红忽然鼻子一阵阵发酸，往事也一幕幕涌上心头：小时候杨建军带自己闯祸又帮自己解围，遇到李维，遇到万守中，我们一起干了那么多好玩不好玩的事。打过无数次架、喝过无数顿酒，分享各自的明恋暗恋苦恋，还有，我们在县高登天梯上干的那件大事。对了，还有 95 年，你们几个和何莉萍、唐小朵、薛娟去黄陂军营看我，当时我骄傲地跟连长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家属！
时光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建军儿，守中，李维，你们都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了！
此章情节跌宕起伏，场面压迫感强，觥筹交错中可见刀光剑影，真假参半，局中设局，读来酣畅淋漓。
局还没完，有二场难忘黄陂，我还记得那段有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