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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是座什么山甄茹小说》 第32章    内容试读

兰江大道东山大道交叉口，崭新的路崭新的楼，南粤食府。东山大道是县城北片区新修的一条主干道，向东通到东山乡，位于老石桥和新桥之间，兰江上的东山大桥已经建好，东山大道的东延伸段刚刚开始修，修好后直通新桥村编号 102 的四块地，那时建昌集团的新楼盘也该开盘了。
今天杨建军做东，早早站在饭店门口迎候几位老兄弟，可是直到一小时前通电话，屈卫红还没确定来不来。这顿饭说是东山四虎的家宴，其实就是为了跟屈卫红谈判，这个正主要是不来，那就白折腾了。
李维是第一个到的，抬头看看饭店阔气的门脸儿，对杨建军说：“咱老哥们儿吃顿便饭，不用这么正式吧，太高档了！你要去上海我可回请不起。”
“你们是我最好的兄弟，当然得在最好的地方，不过跟大上海肯定没得比，兰江就这条件。”杨建军一边递烟一边凑到李维耳边开黄腔：“前天那么多女同学都住酒店，你没走错房间吧？”
李维笑骂：“滚你的蛋，以为我是你啊，看你跟赵燕的热乎劲儿，积点儿德吧，别再整出个三婚！”
杨建军陪李维在门口抽着烟瞎聊，心里想着可得把老班头儿伺候好了，拆迁的麻烦事万守中和屈卫红都是局中人，只有李维一个人超然物外，等会儿万一谈僵了他可以出面缓一缓。第二根烟还没抽完，万守中和屈卫红从不同的方向都到了，应该不是一起来的。屈卫红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来了就好，来了就有得谈嘛！杨建军长出一口气，人我反正是约到了，等下谈不谈得拢就看老爹够不够大方了！
杨建军头前带路，和李维勾肩搭背上楼，故作泼皮的说话把走廊都震出了回声。万守中今天穿得很随便，甚至有装嫩的嫌疑，他在极力淡化自己身上的官场气，扭头跟屈卫红说话，屈卫红三句里接一句，话说上学时候他也这个样子，万守中倒也不觉得尴尬。
杨建军定的是饭店最大的包房，房间太大了，走一圈感觉像在操场跑步。本来气氛就沉闷，坐得这么开更显得疏远。
“什么情况？前天那场大酒还没缓过劲儿来啊？”李维当老了主持人的，调动气氛那是必修技能：“建军看你定的地方，哥儿几个坐下来隔着八丈远，说句话都费劲，你去叫服务员拿几个喇叭过来！”
这笑话其实可以，杨建军笑得特别夸张，万守中也笑出了声，但屈卫红只是稍微笑了一下，不留神看都看不出来。杨建军顺坡下驴：“好，我去找服务员，房间没选好，是兄弟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万守中也附和：“就是，老兄弟叙旧，吃个农家菜搞个小烧烤就挺好，这里是有点太商务了哈。”
杨建军左右看看，说：“要不，咱换个地方？”
这么问当然是客气，真要换就不会问，直接拎起东西走。李维说：“行啦，既来之则安之，咱东山四虎在的地方，管它商务不商务，一样闹得起来，赶紧的，上菜上酒啊。”
杨建军说：“稍等，我媳妇马上就到，说好让她敬你们酒的，必须要敬！”
说曹操曹操到，包房门被推开，先走进来的却是杨建军的老爹杨有昌，满脸堆笑，四下拱手。李维有年头没见过了，正在努力跟小时候的杨叔划上等号，脸大了一大圈，头发少了一大圈，络腮胡还在，胖了之后倒没有以前看着凶了。接着，从杨有昌后面又闪出来个年轻女人，妆容艳丽身材苗条，应该就是杨建军的媳妇了。李维和万守中、屈卫红一起站起来，喊杨叔叔好，李维又指着杨有昌身后的人，大声说：“这位大明星是谁，是不是走错包房了？”
杨建军过去牵了被李维的玩笑逗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老婆，向她一一介绍：“这位万副局长你见过的，这位是我高中的班头儿，李维，能文能武能泡妞，到现在还没结婚，跟他比我是绝对的老实人；这位就是我常跟你念叨的大帅哥屈卫红，我跟他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我最好的哥们儿。我们四个，就是东山…”
万守中和李维接了下句，“四虎！”
接下来是安排座位，商人在官员面前一向低一等，杨有昌拉着万守中让他坐主位。万守中当然不肯，说：“要不让李维坐主位？我们这些人平时就在兰江，今天他算唯一的客人。”李维当然不干，说：“万副局长，你要说我是客人，那这顿酒没法儿喝了！”说着还假装要走，万守中当然一通拉扯，然后一起动手把杨有昌按在主位上：“杨叔您就别客气了，今天是家宴，您是长辈，咱不论什么官不官客不客的。”
杨有昌顺势坐下，拉着万守中坐他右手边，又招呼李维和屈卫红坐，说：“今天你们老兄弟聚会，我这老头子觍着脸凑热闹，你们千万别拘束啊。”
菜早就准备好了，杨建军拿出茅台，一人一个分酒器分酒的功夫，服务员已经上了不少菜。那就开始吧，杨有昌坐主位，由他提了三杯开场酒，杯子小，喝得也不算急。吃过几口菜，杨建军带着媳妇转着圈儿给老兄弟敬酒，有点儿婚礼上敬客人的意思，李维拍着口袋假装懊恼：“哎呀今天没带红包，实在是不好意思”，杨建军笑着说“我也没准备糖啊”，如此闹过一通，杨建军的媳妇就先走了，还真就是过来见个面的。
“接下来怎么个喝法？”杨建军把分酒器再次加满，问兄弟们。
李维说自由活动吧，我先敬我杨叔，说完拎起分酒器给杨有昌满上，杨有昌做势预起，被李维双手按住：“杨叔您踏实坐着，您是大老板，要不是我跟建军儿同学，哪有机会单独跟您喝酒”。杨有昌双手直摇，也把李维好一通夸：“李维你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整个三江也数得着啊。听建军说你在正辉集团上班，这公司我知道，前五十强开发商，我们建昌集团是个小庙。”
李维和杨有昌互相恭维着把酒喝了。
那边厢，杨建军本来想先敬万守中，万守中却抢先一步跟屈卫红提了一杯，然后抓紧时间吃了几口菜，瞄着这边李维敬完，也走过来敬杨有昌。杨有昌看万局长来了，没让他倒酒，自己主动满上了，站起来拦住万守中说：“万局长太客气了，咱们坐着喝就好！”然后为了争谁的杯口低一线，搞了几个来回。
万守中索性拿开杯子说：“杨叔，今天没有万局长，我也不叫您杨董，否则该是郭书记高县长来陪您吃饭。我不太会说话，就祝杨叔身体健康。”
两人站着喝完酒，各自落座，与此同时李维也跟屈卫红提了一杯，杨建军空了两轮。
按理，该轮到屈卫红来敬杨有昌酒了。屈卫红今天来就不情不愿，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端起分酒器，从大桌子最远的地方朝杨有昌走了过来，走得很慢。
时间往回倒 9 个小时，上午 10 点过一点，三江市古亭区，市政府大门口西侧对面的巷子。
屈卫红躲在一棵梧桐树后面观察好一阵儿了，没有东山派出所的人，也没有兰江维稳办的明哨暗哨，连对自己责任包干的周大毛也没看到。这个周大毛就像个狗皮膏药，从拦推土机那天开始，屈卫红只要离开兰江，保准会被周大毛拦住问东问西，倒也不是扣住不让你走，就是跟你唠，上工去啊？看你这行头今天是水电安装？周大毛是东山派出所的片儿警，被兰江维稳办借调过去，在县公安局挂了临时编制，归县维稳办副主任、信访局的严局长直接管理。其实周大毛也是新桥村人，也是拆迁户，他家的老屋去年第一批就拆迁了，周大毛公职在身，讲政治讲原则，第一个签拆迁同意书的，在协调拆迁工作中有突出贡献，被严局长要了过去。周大毛到维稳办后工作特别卖力，三天两头家访，一坐个把钟头，赶都赶不走，一大老爷们儿，搞得给个妇女主任，真让人腻味。屈波还调侃说大毛你这么卖力，兰江县公安局局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今天屈卫红把当兵时候学的敌后反侦察手段都用上了，才让他摆脱了那贴狗屁膏药，谭石头和屈波几个也陆陆续续到了，看来昨天教他们的方法是管用的，但屈卫红心里隐隐有点不安，这么多人同一天行动，居然一个都没被拦住？昨天还去东山派出所闹过，今天就放羊了？
来都来了，想那么多干嘛，屈卫红带着村民不看红灯就冲过了马路，直接冲进了市政府大院。屈卫红把退伍时的军装翻出来穿上了，还朝门口的岗亭敬了个礼。站岗的士兵条件反射地回礼，一愣神就被屈卫红他们给冲进去了。接下来就是拦人、电话请示、询问登记，然后屈卫红一行被工作人员带着进了楼，又引进一间会议室。
没等多久，进来一个领导自我介绍说是副市长，姓张。谭石头一听是副市长，两眼放光，马上跑到张副市长面前就要跪下，好一通拉扯之后，谭石头开始哭诉他爹死得不明不白啊，政府给我做主啊。
张副市长耐心听完谭石头的哭诉，安抚了几句，说的都是些相信警察相信政府的套话。屈卫红最后站了起来，算代表新桥村的拆迁户做总结发言，主要诉求有三点：一、要求三江市公安局复查谭阿伯及去年新桥村八组类似喝农药自杀的案件。屈卫红向张市长出示了几张签字按手印的证人证言：包括收殓时发现死者胳膊上有淤青，死者生前承认农药瓶里一贯装着板蓝根等等；第二个诉求，不认可兰江县拆迁公司单方面上门量房的数据，请求市国土局城建局联合派出工作组，为目前尚未在拆迁同意书上签字的居民重新量房。第三点更加石破天惊，实名举报兰江县委书记郭勇贪污受贿，数额巨大。
这下连屈波和谭石头都惊了，屈卫红怕节外生枝，来之前连他们也瞒着。屈卫红递给张市长的证据，就是一直藏在他家衣柜里，不知道谁扔进家里的那个档案袋。
谭阿伯一死，屈卫红也想明白了，高老板也好杨老板也好，还有广发的刘老板，他们为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有郭书记这个贪官当靠山吗？不把靠山扳倒，新桥村的烂账就别指望翻盘。屈卫红看过档案袋里的证据，有郭书记私下跟老板们会面时偷拍的照片，有银行转账记录，有文字说明，甚至有一个录音 U 盘。粗粗加总金额超过 3000 万，还不包括挂在郭勇亲戚名下的西岭别墅四套独栋。
张副市长缓慢而严肃地站起身，双手握住屈卫红的手一阵猛摇：“感谢一个老兵的信任啊！我也知道，你能到我们这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顶着多大的压力。老兵请放心，我们一定回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查到谁，哪怕查到市里、省里，我们也绝不姑息。咱们共产党的天下，还不是哪一个贪官污吏能够只手遮天的。”
张副市长慷慨陈词，把屈卫红都说感动了。
从聚会那天杨建军就开始攒局，为什么攒这局屈卫红也心知肚明，所以一直没答应，别说现在有谭阿伯被自杀这件事，就算没有，屈卫红也不会跟杨建军谈什么交易。可是李维偏偏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离开兰江这么多年了，东山四虎聚一次少一次了，来吧，你要不来我带着另外两虎去你家里喝去。
万守中也打过一次电话，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他知道谭阿伯的事吗？应该是知道的，拆迁是城建局的工作之一，所有钉子户都在他们的名单上。但万守中就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当官的高高在上，图纸上这么一画那么一画，多少户人家就得连根拔起，这世上的事就这么容易？
真是让人腻味，都他妈让人腻味。今天是个大晴天，明晃晃的阳光无处不在，屈卫红却觉得浑身发冷。
李维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生活需要仪式感，那好，就给东山四虎的散场也来个仪式感吧！屈卫红给李维回了条短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