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望舒突然想起来何姣姣曾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那天晚上她们两人都喝了点酒,平时总是活泼开朗的女孩眼神却慢慢暗淡下去,她给蒋望舒看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一对情侣笑着相拥的合照,何姣姣笑得勉强:“很般配吧?他的新女友。”
这是何姣姣谈了六年,分了两年的前男友。何姣姣曾跟蒋望舒提过,他们是在大学认识的,大一就在一起,两人的相处很合拍,大学四年来每天都甜蜜得仿佛热恋,是别人眼里的模范情侣。
但是美好的爱情在他们毕业之后破灭。两年异地,几千公里的距离,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部磨灭殆尽。
蒋望舒曾经问过何姣姣他们当时是怎么分手的,何姣姣告诉她,因为一个豆沙包。
蒋望舒到此时此刻还记得当时何姣姣红着眼睛的样子:“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他来找我的时候没吃早餐,我就去给他买了一杯豆浆,还有一个豆沙包。他以前最喜欢吃豆沙包了,可是那天他却只吃了几口,然后告诉我他现在不喜欢吃了。”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淡漠,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每天的聊天记录已经变得寥寥无几,原来我早就已经从他的生活里面消失了。”
“那天我和他提了分手,他答应得爽快,几乎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可能这段感情也让他觉得很疲惫了吧。”何姣姣忽而有些自嘲地笑了:“很好笑吧?因为一个豆沙包,我们分手了。”
对啊,因为一个豆沙包,怎么会因为一个豆沙包就分开呢?那时候的蒋望舒其实不是很理解,她只是安慰地抱了抱她。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突然懂了。
这当然不仅仅是口味问题,而是因为她在这口味的变化里,意识到了自己在他生活里的逐渐遥远。
是因为这无可弥补的隔阂,才让她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两年尚且如此,而他们已经六年没见过了,而且平时连电话都少打。两个平日里都算寡言的人,再加上压抑的情绪常常压着她的心脏,所以她有时候在电话里连叫一句“哥”都觉得别扭,更别说和蒋暨聊点什么了。
现在变得疏远的关系,又能怪谁呢?
全部都是她的不好,是她拼命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却忘了这一切里还包含着蒋暨。
蒋望舒垂下头,极力想要抑制住自己即将决堤的情绪,囫囵吃了一口粿条,却嚼不出什么滋味。
蒋暨没有动筷,他习惯性地观察蒋望舒的神情,然后微微皱眉:“不好吃吗?”
蒋望舒摇摇头,想要夸赞,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很好吃。”
她低头,蒋暨没看出她情绪不对,只看见她碗里扒拉到一边的香菜,问她的语气与平时无异:“香菜不要吗?”
蒋望舒动作一顿,喉咙口在瞬间哽住。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停顿着动作,刚想要摇头时,她的那碗已经被蒋暨拿过去,他拿起勺子,帮她把香菜都挑出来,然后放进他的碗里。
蒋望舒手中还举着筷子,那筷子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模样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明明只是吃一顿饭,怎么就被她弄成这样一副矫情的模样?蒋望舒暗自在心里恨自己泛滥的情绪,却发现自己那敏感别扭的心情像泛红的眼角一样无法抑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蒋暨帮她把碗里的香菜都捞出来,放进他自己的碗里。
蒋望舒偷偷看他,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那放松的姿态看得蒋望舒的心也莫名其妙跟着放松下来。
没关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已经回来了,以后他们还会有好多时间。蒋暨现在依然和以前一样关心她,不是吗?至于其他的,她可以慢慢来。
这样想着,蒋望舒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接过蒋暨给她挑好香菜的那一碗牛肉粿条汤,真心实意又尝了一口,这次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
蒋暨看她一眼,这才开始动筷。
他心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虽然他对蒋望舒不喜欢吃以前那么爱吃的香菜而感到有些许诧异,但也只把这当做是一件普通的小事。爱吃,他就多给她煮点,不爱吃,那就不吃好了。
他对吃没什么要求,只要能饱就行。现在加点香菜,也只不过是因为她从前喜欢,他想试试她爱吃的口味,试过一次觉得还行,也就这么吃了。
蒋望舒吃得很香,蒋暨皱起来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点。
六年未见,她又瘦了好多,即使穿着厚重的衣服,他也能看出她尖了许多的下巴。估计是这几年在外面又没有好好吃饭吧。
蒋暨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疼,那时候和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应该多叮嘱她要好好吃饭的,只不过他嘴笨,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以后要多给她做好吃的。蒋暨看了跟前埋头喝汤的人一眼,心底软软地陷了下去。
他们吃完饭,再收拾完碗筷的时候已经七点多,初春日短,外面下雪了天已经黑了。在他们准备要回家的时候,店外突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蒋望舒一惊,条件反射地望向声响的来源,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咋在店铺的铁门上发出来的,听着像......鸡蛋。
怎么回事?是有人来找茬吗?可是......蒋暨怎么会跟别人结仇?
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响,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格外突兀。
蒋望舒看向蒋暨,蒋暨站起身来,沉着的脸看向门的位置,低声跟蒋望舒说了一句:“在这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话落蒋望舒还没有反应过来,蒋暨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地把用力把门拉开。
黑暗中,站在门口砸鸡蛋的人被突然拉开的门弄了个措手不及,在手中的鸡蛋收不住力,狠狠砸在了蒋暨的身上。鸡蛋壳在他的胸膛前破碎,黄色的蛋液在他黑色的衣服上流下来。
在鸡蛋砸落的瞬间,蒋暨冲了过去,把砸鸡蛋的人制服,按在了地上。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店里面有人,正当他要挣扎的时候,蒋暨扬声朝店里面喊了一声:“报警!”
被压在地上的人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求饶:“别!别啊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他奋力想要挣脱开来,但是他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对于身体强壮,而且身高一米八几的蒋暨来说简直就是小鸡仔,他的手被背着压在身后,那力道仿佛要把他的手腕压碎一样,他一点都动不了。
蒋望舒从里面小跑着出来,手中拿着的手机已经按好了报警号码,只不过还没有拨通,蹲在地上的蒋暨朝蒋望舒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手指停顿在手机上没有动。
她借着店里透出来的光看蒋暨,他的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凸起,紧紧贴在他的短袖上,他的下颚紧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蒋望舒却看得耳朵有点热,心跳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
她分出心思来听他们的对话。
蒋暨问男人是谁指使的,那男人被蒋暨的力气和要报警的威胁吓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什么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就是那个山白巷卖牛肉汤面的老板,他给了我五百块,要我晚上趁着没人往你们店门上砸鸡蛋,还有在门上喷油漆——写‘不孝子’。”
蒋望舒一愣,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男人的手边,那儿确实放着一瓶红色的油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蒋暨听到这就明白了,也就是同行眼红他家生意好,故意派人来找茬而已。那个山白巷卖牛肉汤面的,早几年生意不错,但是自从他家店开了以后,生意就差了许多。很多人都说山白巷那家牛肉汤面太小气,每次老板给的牛肉就那么一点点,同样的价格能在蒋暨这吃的量更多,自然顾客就都往蒋暨这边走。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大家都知道蒋老板很爱干净,不仅食材干净,碗筷、桌子什么的也都收拾得很干净。卫生是一个餐饮能做起来最基本条件,大家在蒋暨这吃得更安心,也就更愿意来。
但是生意好自然就有人眼红,这几年偶有人来找茬,蒋暨也不是什么善茬,全部硬干回去,要么直接报警处理,要么把来找茬的人丢出去。
就他那一身肌肉,再把脸往下一沉,往那一站,都不用说什么别人就知道怕了,所以这几年找茬的还是少数,刚开业的时候还有几个,这两年来基本上就没有了。
只不过这几天恰好遇到蒋壮葬礼,风言风语许多,有人嗅到找茬的机会,自然也就上赶着来了。
不孝子?
蒋暨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蒋望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想着,他不亲手把蒋壮杀了,已经算是仁义至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