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清手捧着茶缸,摩挲着上面的大红牡丹花和「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恰到好处的水温一点点温暖了她的手指和掌心。
手背上的细针连着一节长长的黄胶皮管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床边坐着的顾煜恒。
男人那不苟言笑的架势,简直像是在审讯犯人。
这就是军人的气势吗?
夏清清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
“顾同志,我、我叫夏清清,今年十八岁,我父亲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
她把原主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顾煜恒道来,在说到伤心处,夏清清还哽咽了起来,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
隔壁床的大娘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她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这俩年轻人原来并不是在处对象,而是那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救了这个险些遭流氓糟蹋的小姑娘。
大娘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她瞧着夏清清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不禁摇头道:“这女娃还真是可怜。”
顾煜恒一直默默听着夏清清的诉说。
这个年代的军人思想觉悟都很高,“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字并不是一句空喊的口号,而是真正刻在了他们骨子里的。
在夏清清说完之后,顾煜恒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夏同志?这样吧,我帮你联系县里的妇女办公室,让她们介入一下。
现在我们国家讲究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结婚这种事不能违背妇女本人的意愿。”
夏清清摇了摇头,“没用的,这毕竟是家务事,她们能介入一时,难道还能回回都介入吗?我如果不嫁人,就要被分配下乡去了。”
顾煜恒的剑眉微微蹙起,“知识青年下乡,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广阔天地练红心,也算是为国家添砖加瓦。”
夏清清的眼睫毛抖了抖,她知道顾煜恒的思想觉悟高,一心为国,对于这样的人,她心中是充满了敬重的,原先想好的话术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一旁的大娘不赞同地插着话,“小伙子,这就是你不懂了,说是说男女平等,但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还是比你们男的更容易遇到危险。
你瞧这姑娘那惹眼的俊俏模样,看着又是柔弱好欺负的脾气,她独自下乡去,恐怕还真没有好日子过。
我都听人说了,最近好几个村子的知青点都有姑娘被人糟蹋的事,这几年下乡的知青就没见几个回来过,能回来的都是病退,人都不成样子了。
大娘我也有个闺女,到了年纪就想尽办法托人让她进厂子,是真舍不得让她下乡去遭罪哟!”
夏清清一脸感激地看着大娘,这位大娘就是上天给她派来的神助攻吧!
虽然她本人并不是那么柔弱好欺负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扮成一朵无辜可怜小白花。
夏清清用湿漉漉黑灵灵的双眼望向顾煜恒,越发的像一只耷拉着耳朵,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兔。
顾煜恒绷直了唇角,大娘说的那些事他也是听说过的。
有些村子里的二流子专挑那些看起来柔弱的城里姑娘欺负,有的女知青受不了干农活的苦,想要回城里,还会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介绍信。
一想到面前这个娇如春花的小丫头也许会遭遇这些事情,顾煜恒便有些于心不忍。
要不救人救到底,给这小丫头在县城里安排个工作?
顾家是军人世家,在县城里还挺吃得开的,给人安排个工作不是难事。
顾煜恒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便站起身,朝病房外走去,想借卫生所的电话一用。
夏清清见他一声不吭地就要走,以为大娘的那番话并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心里急的不行。
可不能让自己想抱的大腿就这么走了。
夏清清干脆豁了出去,从病床上探出身子,抬手握住顾煜恒垂着身侧的宽大手掌,清晰且急切地问道:
“顾同志,你缺媳妇儿吗?”
另一边的大娘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兴致高昂地瞧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心中赞叹道:这小姑娘看上去娇滴滴的,性子还挺勇啊!
顾煜恒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塞入了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
那只小手的主人还眼含期盼地望着自己,漂亮水润的双眸中像是落着了海面上细碎的波光,勾魂摄魄。
顾煜恒觉得这一刻,自己那27年都不曾苏醒过的春心,似乎不经意地跳了一跳。
顾煜恒轻轻挣了挣手,小丫头却执拗地握着不肯松开。
一旁的大娘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担起了媒婆的任务。
“是啊!小伙子,你如果还没对象的话,不如试着和这姑娘处处,大娘瞧见你俩的第一眼就觉得般配的很,说不定你俩就是有那缘分呢!”
顾煜恒苦笑着说道:“大娘,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是个海军,马上就要到离这儿三千多公里外的南方海岛上驻扎。
当了我媳妇儿,如果不随军,可能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如果随军,就要跟着我在条件艰苦的海岛上过日子,以后想和娘家人见面都难。”
顾煜恒这话不只是说给大娘听的,也是为了说给夏清清听,让她知难而退,别把心思动到自己身上。
那大娘一听他这条件就闭口不说话了。
这小伙子相貌确实没得说,又是这年头最吃香的军人,还救了这么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人品也好。
要不是大娘自家的闺女已经嫁人了,她都想让这么优秀的小伙子当自家的女婿。
只可惜他驻地离得太远,姑娘嫁过去,这天南海北的,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回家看看。
在外头受欺负了,也没有娘家人给撑腰,要是她自个儿的闺女,那可真真舍不得。
“我不怕!”
夏清清执着而坚定地看着顾煜恒,“这里的冬天冷坏了,我从小就想到暖和的南方去。
顾同志,我知道你不想要媳妇儿,是担心被家庭牵绊住脚步,你放心,我不是想讹上你,我们可以做一对互不干涉的合约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