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姐姐,快进屋来。”卢鸢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卢令植抬手,对卢蓉说了一个“请”字,二人便进了绣绮院的前厅。
厅内,一应摆设都被更换了,桌椅换成新的紫檀木,房柱边上挂着的帘子从以往的紫色,换成了崭新的鹅黄色。阳光从外头泼洒进来,透过帘子,在地上落下温暖的颜色。
不止这些,连案上的花瓶、墙上的字画,几乎目之所及之处,都换成了新的……
卢蓉只打量一眼便收回目光,轻轻眨了下眼:她看得出,所换物件比她平日里用得要好上很多。
谢凌风居然如此用心?
她倒是对此没什么心中不平衡,本来这一切就不属于她,换不换新都无所谓。只是,她有些猜不透谢凌风心思。
如果他真对卢鸢有意思,又为什么不直接收入房中,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又或是他心中还有别的什么算盘?
在卢蓉愣神之际,卢鸢已经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没想到姐姐从前住的地方,居然这样好!真好看!”
她说着,突然间想起什么,又露出一副抱歉的模样,转身连忙拉住卢蓉的手:“让姐姐将这地方让与我,我实在不好意思。不如姐姐回头把东西搬回来,与我同住吧?”
她这话说的真情实意,让卢蓉看不清她到底是真欢迎她来住,还只是客气。
卢蓉面上表情不显,只笑了一下答复:“前几日我已搬到了老夫人院中住,便不来同妹妹住了。”
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提到老夫人,自然就应该明白此事由不得她随意做主。
“老夫人?崔老夫人?”卢鸢表情诧异,脱口而出问道,“姐姐怎么会搬去那儿?”
跟在身后的桃琴忍不住了,她一路见卢鸢说话,每一句都仿佛在炫耀,便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道:“自然是老夫人亲自教导我们家姑娘,他日要让姑娘住到公爷院里的林枫苑去的。”
卢鸢果然一怔,眼中光芒变了又变,难以置信几分:“公爷将姐姐安排到了林枫苑?”
她之前只听到谢凌风要收拾林枫苑,却不知道居然是给眼前这个女子住的。
顿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一时间叫人琢磨不透她的意思。
本来心中就不愿意提及此事,卢蓉低调道:“府上的人胡乱说罢了,是老夫人见我腾出了这院子,无处落脚,便发了善心,让我去她院里住。”
卢鸢表情一变再变,看向卢蓉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异样,她拉住了卢蓉的手,轻轻抿了抿唇:“姐姐,都怪我。若我不来,你也不会腾出这绣绮院……”
卢蓉察觉出她这话里头藏了些是别的意思,但暂时没琢磨明白,便道:“无妨,公爷看中妹妹,才刻意着人装点添置了这院子,妹妹能住得舒心,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卢鸢脸上神情已然恢复正常,露出甜甜笑容:“谢谢姐姐,日后我定要多找姐姐聚聚。”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仿佛真是亲姐妹一般。
陪着卢家兄妹看完整个绣绮院后,天色已暗些许,卢令植准备回府了。
他走到屋外头,询问院里的那个婆子:“公爷今日在府里吗?”
婆子愣了下,恭敬回道:“在的,不过今日公主和二老爷要回来,应该是在堂内等着。”
卢令植微微沉思片刻,随后眼眸一敛,向婆子道了谢,又让人塞了银两给她,嘱咐婆子多照应卢鸢。
婆子自然高兴,面色都红润起来,看这位大公子都顺眼不少,捧着银子连连道谢。
卢蓉原陪着来也是想多与兄长见见面,但卢令植的心思都放在与谢家联姻上,见他似乎想同卢鸢单独说话,便行了礼告辞。
卢令植态度温和,不亲近亦不疏远的对卢蓉行了个礼:“娇姑娘慢行。”
往日的亲人落得如今这般疏离且无法相认,卢蓉心中微凉……
离开绣绮院后走了没多久,就瞧见前头有一些下人丫鬟匆匆朝着正门方向走去。
略微凑近一点,听到他们有人说:“公主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
昀湘公主?卢蓉一怔,立刻跟着人群走去。
途中有不少下人也汇往正门方向去,有听安排去迎接人的,也有一些是去看热闹的。没一会儿,整个谢府大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浩浩荡荡,看上去排场颇足!
卢蓉没能挤进人群,只站在人群外四处张望。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琴姨娘,琴姨娘显然是精心梳妆过了,有些焦急又高兴地握着帕子左右盼望。
桃琴拨开了人群,将卢蓉带到了琴姨娘身边。琴姨娘一见卢蓉,立刻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蓉儿,老爷他没事!老爷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ʝʂɠ都带上了哽咽哭腔,是那种苦尽甘来的喜极而泣。她本就长得极美,再加上这样精心梳妆打扮,一旁其他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卢蓉也有些动容:“回来就好,姨娘好安心些了。”
琴姨娘用力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还有一些羞涩:“不该如此失态的,得镇定些。”
之后又或是过于高兴了,对卢蓉絮叨道:“等老爷回来,我便让他为你做主。公爷要收你入房是好事,但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无论如何需得为你讨一个名头来。”
在这样的关头,琴姨娘还在关心她……
卢蓉回想到卢家在自己死后的冷漠,不禁有些羡慕起娇蓉蓉起来,至少她还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她垂了眼眸,看着身旁兴奋激动的琴姨娘,淡淡应了一声:“嗯。”
琴姨娘并没有察觉出她情绪的异样,而是重新将视线转回了大门口。
不多时,门外浩浩荡荡行来一支队伍,为首的宫里的宫女太监形成两纵排,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捧着摆放匣子的托盘,有的举着倚仗,几列侍卫骑马迎着身后一顶绛红色轿子,轿子后头还跟着许多辆马车,声势浩荡。
昀湘公主来了!
绛红色轿子很快停在了正门口,但正主却并未从上面下来,而是身后的一辆马车里,先走下来一人。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青年,身形修长,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一头乌发高高绾起,藏青绸缎随着他的走动而缓缓拂动……这位,就是谢家二房谢高释。
虽年过四十,却看上去依旧十分年轻,而且俊美不凡,难怪被昀湘公主看中。
卢蓉记得,谢家二房这位老爷少时并不在谢府中教养。
谢家关系比较复杂,谢家前任家主谢玄临是崔老夫人唯一的儿子,占嫡占长,而谢高释虽然与谢玄临是兄弟,其母亲却是外室。因而崔老夫人十分厌恶谢高释的生母,从来都没有让她进过门。
但谢高释却有好本事,日夜苦读高中进士,更博得昀湘公主欢喜,成为驸马后,谢家才不得不将这个外室子迎进门。
仗着昀湘公主,谢高释又将自己的母亲的牌位带进了府,还供奉在了谢家祠堂,如此更与崔老夫人交恶。
崔老夫人一心想打压二房,可偏偏谢高释还是回来了……
谢高释下了马车后,便走到了前头的绛红色轿子前,抬手掀开了帘子:“夫人。”
随着他这句话落罢,只见一双白玉的手从轿子的门帘里伸出来,缓缓覆在了谢高释的手上,昀湘公主从轿子中下了来。
与那双手不同,昀湘公主看上去年纪更大一些:眼角有淡淡的皱纹,一身绛紫云锦宫装,衬着她皮肤很白,从头到脚皆是金贵首饰,神情带着些许傲慢——这是她的出身所带来的不同,是天生的上位者。
昀湘公主嫁给谢高释时已是二婚,她的前任丈夫是南康郡王魏皋,因北征突厥一战,魏皋战亡而死,之后昀湘公主才嫁给了谢高释。
或许是昀湘公主年岁已高的缘故,二人成婚至今一直没有子嗣。
卢蓉看了他们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此时周围所有人都迎了上去,有人装作模样,有人恭贺道喜,算得上是一片欢声笑语。琴姨娘不敢上前,怕被昀湘公主不喜,只敢远远站着激动地抹眼泪,似乎这样也已经心满意足。
人群拥着谢高释和公主入了府门,朝正厅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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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中,崔老夫人已经坐在高处,居高临下望着众人。
旁边是已袭爵的谢凌风,以及下座的谢卿白。谢修河在军营尚未归来。
另一边高位上的是三房大老爷谢如晦,三房在府上几乎没什么地位,谢如晦的子嗣在朝中也没有任何官职,卢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似乎只是来走个过场,只坐着合眼。
伴随着熙熙攘攘的声音,昀湘公主与谢高释才入了厅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昀湘公主身上的衣着鲜亮无比,身后还跟着来宫女太监,仿佛当年她刚来府上之时,一如既往的风光无限,半点也看不出是下过大狱的人。
二人上了前来,还算恭敬地朝着崔老夫人行了礼:“母亲。”
崔老夫人再不乐意,面上也得装模作样,抬了抬手,让众人都坐下:“回来便好,坐吧。”
两人入座后,丫鬟泡了茶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