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大宏王朝迎来了自新帝继位之后的第一场殿试,殿试人数超过了以往殿试之最,共计五十人参加殿试,其中三十人参加文试,二十人参加武试。
殿试由摄政王穆尘潇亲自主持。
皓日当空,穆尘潇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站在凌霄殿最上层,垂着眼眸看着殿内密密麻麻站着的殿试学子,犀利眼神扫过众人,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身影。
他之前便得到暗卫的情报,谢华派了一些得力干将参加科考,并有三人拿到了参加殿试的机会,其中一人便是煞七,谢华期望他能进入兵部。
穆尘潇不打算因这三颗老鼠屎就将整碗粥给倒掉,毕竟这些人都是大宏各地的佼佼者,大宏现下亟需栋梁之材,填补因皇权争斗更迭而空出的不少职位。而且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将谢家及前太子党在朝堂的隐蔽势力全部揪出,然后一网打尽。所以纵然穆尘潇对煞七恨之入骨,欲将其碎尸万段,他选择按兵不动,让煞七及其余两人顺利混在这五十人学子中,暗中替谢华办事。
殿试进行的十分顺利,不少学子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又或者精通兵法,令穆尘潇十分惊艳满意。穆尘潇按照学识能力高低,先挑了才华出众的一部分人填补朝内各部司的空缺职位,而后将剩余之人安排在大宏各州县进行历练。
除去兵部和江南州较为特殊,为防止谢华势力混入,穆尘潇没有分配任何人。其余各部司及州县均有安排这批新进人员。
寒峭散去,天气渐暖,三月中旬,洛京迎来了繁花盛开、绿意盎然,万物生机勃勃的好时节。阿凝此时仍被禁于皓坤宫的一方寝殿之中,正在寝殿后的庭院中沐浴春日阳光,倦意恹恹,困顿袭来。
自打她身体完全恢复后,王爷又开始每晚变着花样的折磨她,且比从前更甚,还搜刮来不少民间的避孕措施,譬如那东海大鱼的鱼鳔制成的避孕器具,王爷定要求她亲自给他带上,羞得她几天都不敢吃鱼。担心她日子太无趣,王爷还准许她翻看那些洛京最恶俗的画本子,打发时间。可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已在身边,阿凝早已失去了看画本子的乐趣。
阿凝忍不住唉声叹气,连眼底的光彩都失了几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一把将昏昏欲睡的阿凝打横抱起,抱入室内的软榻上。
“外头还有些凉风,怎得在外面睡下了。” 穆尘潇轻轻责备道,阿凝的身子刚痊愈不久,还需小心呵护,他转身欲斥责一旁的婢女,被阿凝拦下。
“王爷,你打算何时开始对付谢华,我究竟何时才能出去?”纵然阿凝对穆尘潇始终保持着一份乖巧和好脾性,在被关了整整一月后,她忍不住开始抱怨。
“再等等,凝儿。现下他们的势力在暗,我们在明。本王不想让凝儿再出事。” 穆尘潇亲吻着她的鼻尖,耐心哄说。
阿凝的整张小脸垮了下来,她甚至无比怀念之前在北境和王爷共患难,惊险万分却并肩作战的日子。可现在王爷在她三番五次受重伤,几经生死之后,落下了心病,留下了后遗症。阿凝不知如何祛除他这心病。
这时,从殿外传来侍卫的通传,凌卿、秦一正在御政殿等候摄政王,似有要事禀报。穆尘潇放下阿凝,愧疚的摸了摸她脸颊,他自身也注意到阿凝眼底的光彩弱去了几分。将她囚禁于一方寝殿内确实有些残忍。
御政殿内,凌卿,秦一早已等候在场,王太傅也随后赶了过来。这三人是穆尘潇的左臂右膀,核心臣子中的核心。凌卿消失了数月之久,不知去了何处,不过看上去却是春风满面的得意样子。
穆尘潇入了御政殿,便换上一副威严正经、气势压人的模样。他盯着凌卿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凌卿心里发怵,想来王爷定是知晓了他让十三煞陈容芝怀上身孕一事。
“说吧,查得如何了?” 穆尘潇指的是他数月前命令二人调查岭南军一事。
凌卿轻咳一声,主动上前,弯腰抱拳道:“王爷tຊ,臣安排在岭南军中的细作传来消息。岭南军中确有异常,一些军中校尉将领近段时间突然不知所踪,换上了一批新的面孔。而且兵营中运送进大批药材,细作看到药材箱上刻有江南药局几字,似乎这批药材是从江南运送而来。“
秦一补充:“细作还传来消息,岭南王已许久未曾出现在兵营,不知人在何处。不过准备如此多药材,岭南军倒像是在准备打仗了。”
穆尘潇听完汇报,将心思重点放在了药材出自江南的这条信息上。为何是江南,而不是与岭南距离更近、药价更低的江北。江南州自古富庶堂皇,物价并不便宜,这打仗是要耗费巨资的,岭南贫瘠,不想办法省着花钱,倒大手笔去江南采购药材,这行为着实匪夷所思。
而岭南王许久不曾出现在兵营,兵营之中又有不少校尉将领被更换,这倒不难解释,大致便是有人在军中夺权,控制了岭南军,岭南王的处境恐不妙。
“王爷,江南官商这边,臣也有要事禀报。” 王太傅说道。
穆尘潇示意他说下去。
“经臣一月来的严厉缜密审讯,江南官商已将所有私卖火药的交易全部交待清楚,除去一些小买家,购置火药估计为取乐。大买家中,谢华背后的财主欧阳睿,不止购买了一批火药送往洛京,还有一批往秦关方向而去;臣还得知山匪手中的那批火药,不知为何,一开始走得却是水路,但买家身份神秘,臣未能查清。“
穆尘潇唆然站起身,表情严峻,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了一分:“太傅确定欧阳睿购置的另一批火药是往秦关方向而去?“
王太傅点点头,表示肯定,他也是费了好大功夫,差人沿途调查问询,才推测出欧阳睿的另一批火药运往何处,这也是为何他现在才将调查结果禀告给穆尘潇,江南官商一案其实早就可结案,谢华私购火药的证据也十分确凿。
穆尘潇面露怒意,这谢华真是好手段,秦关原是大宏抵御北漠的一重要关隘,后因成祖皇帝打下北境,又将北境设为抵御北漠的一道屏障,所以秦关作为关隘,渐渐失去了其重要性。
但秦关居民世代为军户,这条法令倒未改变,虽未成正式军队,但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实力。难道说谢华想利用这些军户,组建成一支军队,并且已将火药运至秦关,穆尘潇心下琢磨,秦关居民对朝廷的心怀不满,他曾略有耳闻,既不取消世代为军户的法令,又不给予他们军队的待遇,确实不公,他其实也打算在今年将此事解决。
“王爷,臣以为抓了这批江南官商还是远远不够的,江南州亟待整治,江南的这些富户也须好好查查,说不定他们仗着自身钱财,开始妄图干预权势和朝政,欧阳睿便是其中之一,臣也难保这些江南富户中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欧阳睿。“ 王太傅建议道。
此话正符合穆尘潇的心意,他早就想出手好好整顿这富庶的江南州了,惠帝在位之时,只顾江南州交足税收便可,一直放任江南州不管不顾,毕竟江南既富庶又安稳,管它干嘛。殊不知江南州已成了混乱的源头,这江南浑水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江南州目前尚缺知州,穆尘潇也一直在思虑调任谁去管理这一汪深潭的江南州,比较合适。不仅仅是任命知州,他还得派遣专人去仔细调查一番这些江南富户。
穆尘潇将自己的决意说出:“本王打算派遣专人下江南暗中调查这些江南富户,包括他们的营生情况,布泉流向,关系资源等等,此事事关重大,派遣的专人须精通财计,经验丰富,谨慎细致,聪慧灵活,身份低调,最重要的是对本王,对朝廷忠心耿耿。你们心目中可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穆尘潇越描述挑选专人的条件越觉得诡吊,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王太傅蹙起眉目,精通财计之人基本出自户部,但户部官员之前与先帝及卢太后关系暧昧,不少官员或被下狱或被流放贬官,职位空出不少,虽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官,但年纪颇大,行事不便,最近新入职的一批新进人员经验匮乏,难堪重任。
他继而想到工部、礼部的一些司掌布泉的官员,心中评估一番,随即暗自摇头否决,不够聪慧灵活,难以与狡黠滑头的商人们迂回曲折。这专人还真是不好选择。
凌卿眼底闪过不明笑意,莞尔勾唇,这专人看似难找,其实近在眼前,这不就是王爷的心尖宠婢阿凝么,啧啧,他回想起阿凝之前在北境的所行之事和立下的功劳,简直完美的契合了王爷提出的所有要求,最重要的是对王爷忠心耿耿嘛,不过就要看王爷舍不舍得暂时割下这块心头肉,送去江南了。
凌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臣心中倒有个合适人选,臣举荐王爷身边的宠婢阿凝,担当此重任。”
王太傅闻言一愣,穆尘潇面色一僵,秦一不停的向凌卿使眼色,这可使不得啊,这建议简直触碰了王爷的逆鳞,王爷现下为了保护阿凝,都将她囚禁于皓坤宫的一方寝殿之中,怎会舍得派遣她去江南调查这些富户。
王太傅之前一直呆在洛京,未曾去过北境,也未曾与阿凝有过多的接触,心下吃惊好奇的看向凌卿,等待他的解释。
凌卿自信满满,全然不顾穆尘潇愈发难看的脸色,说道:“阿凝在北境之时,曾掌管过兵营后勤保给工作长达五年之久,精于财计,账本过目不忘,将后勤保障做得极为出色,王爷屡立战功也不乏有阿凝的一份功劳。而且阿凝聪慧灵活,女子的身份也利于与这些富户们打上交道,暗中低调调查。”
王太傅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能将军中后勤做得极出色之人,必定精于财计,且谨慎聪慧。这么说来,他之前倒是有些小瞧了这婢女阿凝。她确实是下江南的非常合适人选。
“不行。” 穆尘潇黑沉着脸,一口否决了这提议。
王太傅虽不管穆尘潇后院之事,但派专员下江南,调查这些江南富户却是迫在眉睫了,弄不好这些富户中再出现第二第三个欧阳睿,那可会动摇大宏根基了。他知晓王爷十分喜爱这婢女阿凝,甚至为了救她,辍朝一日,闹腾了整个皇宫,现下也定然是舍不得让她下江南。
但他教出的学生,应当以大业为重,怎可因色废食,置天下于不顾。
“臣斗胆附议,派遣阿凝下江南,调查这些富户。此事迫在眉睫,王爷应以大局为重。” 王太傅说着,便双腿跪下,头磕地面,态度极其坚决。
“夫子!” 穆尘潇拍案而起,怒意滔天却又无可奈何。阿凝的确是下江南的最合适人选。但他怎会舍得,他现下是恨不得将阿凝藏匿好,软禁在自己身侧,每晚每晚都可以搂着她睡觉。
御政殿内爆发激烈争吵声,王太傅也是寸步不让,死谏到底,一旁还有凌卿时不时的就加点火候,各种夸赞阿凝的行事作风。秦一老实跪在地面,身子抖成了筛子,再这样吵下去,王爷会不会直接砍了他的老师。唉,不行,要砍也先得砍凌卿吧,这天天造孽的家伙。
争吵的结果是摄政王摔门而出,留下三人在御政殿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