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戍虽嘴上说着不想带她去见时聿,可身体还是诚实的将她带去了野芷湖畔。
这里的一草一木与三年前变化不大,甚至连站在那里的人位置都没变。
初念脚步一深一浅,朝着那宽阔颀长的背影走去。
“你还来找我作甚。”
时聿纵然语气平淡无起伏,可还是听得出来心中有气。
他转身见初念朝他走近,后退了几步,与她保持距离,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样。
似乎不想与她扯上关系。
“我来是想说......”
“若是道歉,大可不必。”
这句话令初念的话哽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尴尬的脸颊泛起一层桃花似的薄红。
她有愧。
特别是在这里。
“时聿,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tຊ道歉,可我还是要说。”初念泫然若泣,“你有你的苦衷,你的为难,我却还那样说你,是我的不该。”
她上前几步,“是我对不住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初念,别自作多情了。”时聿冷冷睨了她一眼。
这话让初念脚步一顿,呆在了原地。
他淡漠的神情生出一丝嘲讽:“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去记住你说的那些胡言?”
一声嗤笑响起。
初念瞬时间有些窘迫,时聿的话仿佛在告诉她,他不需要她假惺惺的道歉,也根本没将她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在他眼里,她的行为只不过如同小儿玩闹,不值得挂心罢了。
或许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
尽管他如此,初念还是想对她道一声谢,毕竟是他为她求来了恩典。
“但我还是要谢……”
“不必,我不想听。”
她还未说完,时聿便转了身离去,他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大,很快便甩开了初念。
她抬脚想去追,可草丛中碎石密布,没走两步便猛地跌了下去。
膝盖瞬间被划破,手掌撑在地里也被刮破了皮。
“嘶——”
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抬头,时聿的步子没有停下来半分。
她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一瘸一拐的继续朝前追,因着有些心急,又没注意脚下,没走多远便又跌了一跤。
这下是整个人都扑在了泥里。
她怎的又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
正当她又爬起来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
“追不上还追。”
时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这样在初念呆滞的眼神中将她抱到了远处巨石上坐着。
初念没想到他会回来,有些意外,“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闭嘴。”
时聿蹲在她身前,漆黑的眸子凝着她,“衣裳拉起来,让我看看。”
“不行。”
初念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虽说这荒郊野外的并无人看她,可眼前的这个……
“磨蹭什么,你的腿还想不想要了?”
时聿皱眉,似是有些不悦她不合时宜的扭捏。
见他并无他意,初念这才拉起裙摆,露出藕段似的两节莹白小腿。
春日里的风一吹,细嫩的肌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膝盖处早已通红一片,伤口里混着泥土和小碎石。
他拿了帕子,先将伤口处的泥拂掉,并挑出那些石子。
这让初念的身子颤了颤。
“时聿,你为何一再的帮我。”
一声细细的询问,让时聿拿帕子的手顿了顿。
为何。
他似乎也说不清楚。
“为了还你父亲的恩罢了。”他没有抬头,语气淡淡的。
“时聿,我为我不恰当的言辞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初念忽地拉住他的手,语气诚恳暗含撒娇,黑亮的眼珠水盈盈的。
可时聿依旧是淡淡的,拂去了她的手,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伤口简单的处理后,还需上药包扎。
“我会让昭戍送你回王府。”
“不。”
时聿抬眸,“不?”
初念小心翼翼,轻声道,“我没地方可去了。”
时聿良久没有回应,手中的那方帕子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他却没有意识到。
半晌,他话音带着好笑的嘲弄:“没地方可去,呵,你可知司空滕此刻正在到处寻你。”
他似笑非笑,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意味,看得初念有些无地自容。
“我不与你计较,不代表你能一再戏耍于我。”
他“戏耍”二字咬得很重,面上明显有了愠色,一指挑起初念的下巴,“真当我不会拿你如何吗?”
初念心一惊,恍然惊觉她眼前的,一直都是那个叱咤风云,令人闻之丧胆的活阎罗。
而他从未在初念面前展露过一丝一毫,时间久了,竟叫初念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少年。
初念后知后觉生了栗栗危惧。
腿上多了几张银票,“若是不想去王府,那便拿着钱自己找地方住吧。”
他起身要走,不愿与她过多纠缠。
初念没去拿那几张大额银票,而是去拽时聿的衣袖。
可她哪里能拽的住一个成年男子,往日她拽的住,是时聿愿意被她拽住,可现在……
她理了理衣摆便接着跟上前,此路远离了湖畔少了杂草碎石,也更好走了。
膝盖受衣物摩擦有些疼,无奈行动缓慢,前方的人又不肯放慢速度,终究还是拉开了距离。
不一会,她便看不见时聿的身影了。
而她此时也已走到了街市上。
薄暮冥冥,行人渐稀。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她的眼前。
荣李从里面下来,走到初念跟前:“哎呦初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啊,那赦免的诏书一下来殿下就去了诏狱接您,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时,车窗卷帘掀开,司空滕带着笑意看着她,“你如今已不再是钦犯,可以正大光明跟我回府。”
说着,荣李便要去扶初念上车,可初念抽回了手。
“正是因为我不再是钦犯,才更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司空滕笑意渐收,“怎么去了一趟诏狱,回来反倒跟我生分了。”
“你托我寻的账簿已有了线索,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不知为何,初念看司空滕不再有当初那般亲近的感觉了,此刻,在他的眼底,她看到更多的是一种深不可测。
当初她病急乱投医,没有过多考量,也将时聿说的话抛之脑后,可现在想想,他说的没有错。
她到底还是深闺中的女儿,而司空滕虽早已退居朝堂,可他到底也是曾参与皇子风云争斗的人,又怎会简单。
当初他用兄长的香囊诱她,现在又用账簿引她。
她的软肋,他竟完全拿捏。
“多谢三殿下,只是时大人已允诺给我一个住处,我想便不必去叨扰殿下了。”
“时聿?”
“他若想带你走,便不会将你一人丢在大街上吧?”
在司空滕面前,初念的谎言都显得过于拙劣。
初念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解释,转身想逃离,竟一头撞上了一个胸膛。
是那熟悉的冷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