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铃声响起,轻灵簌簌如空山溪水流,瓦砾白贝泠泠碰撞,周围安静的环境让这风铃声更加悦耳。
从苍山吹来的风带着无尽绵柔,竹门响动,门口的风铃连绵不绝。
“筱筱,又在画山啊。”
门口的阿嫲背着竹篓,头上的银饰摇晃,阳光下一闪一闪。
颜筱住在她家,阿嫲家二楼的房间是放租给一些来大理旅居的客人。
她儿子女儿在外省工作生活,就给老家盖了新房子。阿嫲每日都精心打理,她放出去的房源非常抢手,入住率很高。
颜筱回道:“阿嫲回来啦。”
“我去集市的路上看到了这束花,鲜红靓丽咧,我放在你画台上。”
“谢谢阿嫲。”
院子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一个月牙形的花草地上种出了月季、芍药和白玫瑰,最后面的紫藤萝往下垂,落在藤蔓缠绕成的红木秋千上方。
画布上的苍山灰白朦胧,与天相接,近看磅礴,远观风雅。
但颜筱总觉得差点什么。
是颜色太暗了?
还是山的形态没画好?
她画了好几天的苍山,都没有满意的一幅。
风铃声又响,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齐秉文背着一个更大的竹篓,里面满是金黄的冰甜橙,是他跟妙花阿嫲上山摘的。
他嘴甜,会说话会做事,经常帮白族奶奶的忙,哄得阿嫲把他的房租减了半。
今天一身白族阿哥的装扮,民族风无袖黑红上衣极其周正,他肤色本来就深,如今来了这里,又加深了一个度,显得手臂肌肉都魁梧了起来。
徐老师让他们来滇南写生,他倒是整日去干其他事情,白天跟着阿嫲赶集摘花,晚上跟着这个村里的兄弟姐妹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他融入得像个本地人了。
“刚摘的橙子,甜得很,尝尝。”
齐秉文递给了她一个。
颜筱转头去看他,没接橙子,道:“你都不用画画的吗?”
齐秉文见她不接,便自己剥了起来,然后塞进嘴里,橙子水清甜可口,他囫囵说着:“你说这个啊,云南我来过很多次了,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本来这次我是不想再来了的,但徐老师说你是第一次来,我就答应了。”
颜筱的手一顿,敢情他的意思还是徐老师要他来带她的?
她沉默着,然后转身继续拿起画笔。
“你这个轮廓太清晰了,应该要边勾边皴,皴下不皴上,皴暗不皴明。”
齐秉文吃着橙子,对着她的画咕哝咕哝说道。
颜筱皱眉,站在画布前没动。
齐秉文微微探头,看到她紧绷的神情,哈哈笑了两声:“说你还不乐意了。”
“行啦,我教你画苍山。”
他说着,正要握着颜筱的手,往这原来的画布上修改。
颜筱一惊,连忙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不就画个画么,你还看过我裸体我都没说啥呢。”
齐秉文嘴里含着橙子瓣,又重新拿了新的画笔和画布,他调色的动作很轻松熟稔,随意地就勾勒出了山的形状和阴阳面,栩栩如生。
他是天赋型的。
颜筱惊叹他的功底,他跟了徐老师多年,确实不是她这种半吊子能比的。
“远山眉黛横,媚柳开青眼。”他用较细的狼毫在画布的一处角落用行楷字体写了这句诗,而后问她:“听过这句诗吗?”
“没有。”
她的语文成绩平平,又只在国内读了初中,对于诗词方面的造诣不高。
齐秉文笑道:“那我换一句。”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他握着狼毫晃了一圈,“欲问行人去那边?”
这句话念完,狼毫尖指向颜筱。
“眉眼盈盈处。”
他对着她说道。与此同时,他手一伸,掌心里是剥了皮的冰甜橙,色泽鲜亮。
颜筱听后不为所动,但好在收下了这橙子。
如果光看外表,许多人应该会以为他是体育生,但他的思想是浪漫且富有艺术的,粗中有细。
画台上的手机亮了两下,颜筱划开屏幕一看,是俞西亭的消息,他问她是不是来云南了。
这两天没跟他聊天,颜筱本就不太爱跟人聊天,尤其是微信上,看不见面的网聊她显得更加冷漠。
她正要回他消息,手机进来了一通电话,备注是林若贤。
颜筱皱眉,随后划开,却很有礼貌地喊道:“哥哥。”
“筱筱,你还在云南吗?”
话筒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温润,但她依旧能感受到这位名义上的兄长骨子里的冷漠。
“嗯。”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吧。”
“我下午的飞机到云南,晚上一起吃饭吧。”
颜筱眉间的褶皱更深,“我晚上约了……”
“筱筱。”
林若贤喊了她一声,隔了几秒,继续沉静道:“是爸让我陪你一起回来的,你离家太久了。”
那几秒的间隔无端形成一种压迫感。
颜筱没有坚持下去的资本,张了张口:“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她给俞西亭回了个“嗯”的表情包。
此时她看到手机屏幕上缓缓出现一个黑影,颜筱立刻收起了手机。
“男朋友?”
颜筱一言不发,只是收拾起了画台,连同阿嫲早上给她的那束红玫瑰一齐收了起来。
跟她这几天的相处,齐秉文摸清了她的性子,安静、少言、孤僻、敏感,这种性格的女生从来不是他喜欢的,所以他对颜筱并无感觉,平常逗弄她一下也只是下意识习惯而已。
“我可能这两天就回去了,今晚之前我会把苍山画完,谢谢你教我。”
“不谢。”齐秉文又剥了一个橙子放进嘴里。“颜筱,你是不是舍不得回去啊?”
“算是吧,这里风景很好,住着很舒服。”这里远离尘嚣,如世外桃源,她一个人住了这么些天,有时候她会突然蹦出个愿意长住在这里的想法。
颜筱想到家里的人和事,不免叹气。
林若贤将餐厅定在了城中心,颜筱早料到,他应该不会来阿嫲那片村子的。
颜筱提早了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而林若贤也如她所料,早早就到了。
似乎有他在的场合,总是有序有礼、不矜不伐的。
“哥哥。”颜筱垂眸。
林若贤帮她拉开了丝绒椅,邀她入座。
“筱筱,好久不见。”
名义上的哥哥 果然没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