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念儿知道嘉穗是富家千金,但她身上完全没有那些富二代骄奢淫逸的习气,反而非常平易近人,就像一个和善的姐姐。
别人问出这句话或许会令她感到冒犯,但从嘉穗嘴里说出来就完全不会有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她抿了抿嘴唇,思索了几秒,低低叹气道:
“我……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过世了,一直是我和我爸爸相依为命。”
“我爸原本是花农,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算不上特别穷吧。可是这两年他的腰椎间盘突出非常严重,基本上不能干什么体力活了。”
“他觉得我还在读书,在上海花钱又很多,总是想尽办法省钱,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可我……”
她顿了顿,眸光有些暗淡地说:
“我也想存钱,让他尽快接受手术啊。否则再拖几年变得更严重了,医生说……可能会有瘫痪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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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刘念儿这样的寒门学子,能考到上海这样的花都来念书,往往都是聪明又坚韧的。
他们的眼界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拓宽了,消费水平却还停留在原地;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割裂感往往会加剧他们的敏感与自卑。
嘉穗上学时候就有过这样的同学。她是个天性善良的人,又从父母那里得到了足够健康和足够多的爱,从不会故意去戳别人的痛处,更不会卖弄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来换取扭曲的快感。
此时此刻她问出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别的意图,仅仅是害怕刘念儿真的很需要帮助,而她恰好错过了这个举手之劳。
刘念儿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忽然摆手道:
“我现在没有很困难,嘉穗小姐!你还记得上个月酒吧有人闹事的那一次,我们老板撸了那个小混混的一只金表吗?”她见嘉穗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便解释道:
“老板当时给我打了两万块,事后他折价卖了,又给我补了七千多。”她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那小混混的钱肯定是脏钱。但凡我有骨气一点,都不应该收。可是……可是我没办法。两万七在老板看来可能就是一瓶酒的价钱,但却够我爸爸整整一年的医药费了。我不得不收下。”
“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念儿。钱嘛,钱哪分什么高低贵贱、脏不脏的,给了你的就是你的,你花就是。”
嘉穗安慰道。刘念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稍霁。嘉穗突然想起之前打人那一次,站在林昱清身边的那个青年。
他的面容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很浅薄的印象;她只隐隐约约记得那人好像姓崔,还是因为他跟她闺蜜崔宁宁同姓才记住的。她于是随口说道:
“照你这么说,你们老板人还挺不错的,倒还挺实诚,事后还把钱补给你……”
“是啊。老板其实很年轻的,只比我大两岁,但他已经自己开那家店开了两年了哎!就像我那么大的时候他就开店了!还是在外滩!”
刘念儿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语气中充满憧憬。嘉穗想着,像他们这样的富二代,开店的钱估计都是家里赞助的,也没什么特别了不起;但她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刘念儿自言自语地道:
“可是老板的朋友,就是那个林总,他更厉害!我听老板说,这家店其实是是他们两个合伙开的。林总那时候拿出了很多钱,又不想越俎代庖替他经营,就故意只占了49%的股份,让老板占了51%,这样老板才一直是老板的……”
刘念儿说着说着,突然看到嘉穗变得有些奇怪的脸色,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次他们两人一起上楼的场景,顿时有些尴尬地住了嘴。
她不想窥探嘉穗的隐私,但八卦之心又实在有些蠢蠢欲动,正憋得难受,就听嘉穗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她拨弄了一下头发,有些无奈地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现在在他手下打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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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一天短暂地放晴后,周一的上海再度被阴云笼罩。林昱清坐在办公室里,正在看材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秘书露娜那好像机器人一样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总,崔先生来了。”
“阿曜?”
林昱清有些惊讶。崔曜跟他私交很好,但二人的事业没什么交集,崔曜也几乎从不到公司找他。他刚喊了声“进来”,崔曜就推门走了进来,神色阴沉地叫道:
“大哥。”
“阿曜,怎么了?”
林昱清见他神色不对,皱起眉道。他知道崔曜不爱喝咖啡,便对一旁的露娜道:
“露娜,请你去给我们泡两杯茶来吧。”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
崔曜抬手制止了露娜。露娜点了点头,退出门外,关上了门。崔曜这才看向林昱清,嘴唇轻颤,低声道:
“我老爹来上海了。”
“你爸?他来干什么?”林昱清神色一沉,微微有些诧异。崔曜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刚派人送信给我,让我去见他。”
“你现在要去?”林昱清问。见崔曜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他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拿起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说:
“他在哪儿?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在青浦那边,我家的公馆。”崔曜见他桌上还摊开了一堆材料,稍稍迟疑了一下,问:
“你有工作吗?我就是路过,顺便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你忙的话就算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不忙。”林昱清本来跟Alexandre说好,一会儿要去看一下设计部关于新季度开发的主题汇报,但现在崔曜的事情显然比较着急,他就决定等回来直接听最终结果了。
崔曜见他坚持,便也不再拒绝。二人一起走到走廊上,电梯门打开时,恰好与林昱泽打了个照面。林昱泽见到崔曜,微微一愣,叫道:
“曜哥?”他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林昱清,惊讶地问:
“你俩要出去?”
“对。阿曜家有点事,我陪他过去一趟。”
林昱清看了眼手表,沉声道。林昱泽对崔家的烂事有过一些耳闻,又见二人都是一脸凝重的神色,便猜到事态可能不太对。他点点头道:
“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要不,我也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