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崟挠了挠下巴,对电话那头撒了个谎:“陈博跟他老婆吵架了,喝了很多酒,我现在正在陪他。”
“哦,那你几点回来啊?”老婆打了个呵欠。
“闹了半天了,看这样子今晚他是不打算回家了。我等会儿跟他在外头开间房睡吧,你别等我了。”
“你明天不上班了啊?陈博真是的,三天两头的闹,过不了就离呗,折腾什么呀。”老婆信以为真,开始埋怨起来。
“我明天直接上班去,你睡吧,别管我了。”
老婆听到李崟这般说,埋怨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在她心里,丈夫一直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忠厚老实,品性纯良。除了有点固执和愚孝,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她很信任李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撒谎欺骗自己。
挂断老婆的电话,李崟回到房间,合衣在妹妹身边凑合着睡下了。他心里五味杂陈,根本无法入眠。半夜,他恍惚听见妹妹的呓语。努力凑近去听,却又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觉得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很好听,就像以前住的那间老房子屋檐上挂着的手工风铃,风一吹,就发出铃铃铃的清tຊ脆的声音。
二零零五年 8
八点多钟,岩山的夜就已浓稠如墨。秋天的夜风还是凉爽的,清清透透,穿梭在空荒的街巷。要是这个时候坐在外头,迎着小风一吹,别提多美了。可母亲不喜欢坐在外头,她觉得太过招摇,一年四季都死守在小卖部里面,哪怕闷热难耐,也从不出去坐。
今晚,母亲如往常一般守着小卖部。她早早就关了灯,一是为了省电,二是怕纱窗一开一合,会有蚊子趁机溜进去。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破旧的白色背心,背心领口已经松垮,下摆的地方还破了几处。她就那样随意地穿着,坐在窗户边,借着屋檐上那盏葫芦灯的光亮打着毛线衣,动作相当娴熟。
那是一件绿底白色小兔子花样的毛背心,她想着赶在入冬前打好,到时候好给李岫加在校服里面穿,免得她受冻。她没问过李岫想要什么颜色什么花样,仅凭着自己的喜好织起来,反正女儿从没表达过自己的意见,凡事都是她一手包办。
银色的织针在母亲手中灵动飞舞,那双粗糙的手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然而,她的脑海里却似放映着一部冗长的电影,画面一帧接着一帧的闪过。从李岫的学习状况,到与丈夫上次争吵的场景,再到李崟对待妹妹的态度,纷繁复杂,纠葛难断。这般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竟走错了针。她瞧着那一排显眼的错针,满心的烦躁瞬间涌起,不由地唉了一声。正欲拆掉重新织起时,窗外蓦地传来女人买东西的吆喝声。
“嫂子,给我称点白糖。”
母亲抬起屁股往外一瞅,原来是三爷爷家的小儿媳妇。她是去年春天才进的李家的门,今年就给三爷爷添了一个大胖孙子。现如今身材还没恢复,胖胖的,像个饱满的冬瓜。一头自然卷随意地扎在后脑勺,前额的头发像是被灶火烧过似的,参差不齐地向外炸炸着。小儿媳妇爱笑,圆嘟嘟的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一股亲切劲儿。不过她可不憨,头脑精明着呢。每次来小卖部买东西,都没付过钱。
瞧见小儿媳妇笑盈盈的站在窗户前,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应道:“是小雪啊,这就给你拿去,等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