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我立刻掏出钥匙,手忙脚乱地试图开门,钥匙在锁孔边划来划去,终于插进了锁孔。我“咣当”一声推开大门,冲进去:“妈妈!”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我上上下下,挨个房间寻找,每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卫生间的镜子里映出了我的脸,满面泪痕,狼狈不堪。
深呼吸,四、七、八……妈妈已经走了,三年前就走了。她的车为什么在外面,一定有科学的解释。
我回到院子里。仔细一看,这不是妈妈的车。虽然很像,但这辆粉色 Mini 是新款,车型有些细微的差别。
我拿出手机查看监控。今天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摄像头拍下了几段画面。
一辆粉色 Mini 开进我家车道,Sarah 下车,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纸盒。她走到前门按门铃,没有回应。她左右看了看,翻开擦鞋垫、拿起花盆看了看底下,最后在假石头里面发现了备用钥匙,用钥匙开门进去。片刻之后,她重新出现,回到车上,把车开进了后院。
我继续看监控……
另一辆陌生的斯巴鲁 SUV 也开进了我们家车道,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带着口罩,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他按了门铃,Sarah 给他开了门。男人问:“Seraphina Gu?”Sarah 说“Yes。”男人把牛皮纸信封交给她。
接下来就是朋友送我到家的画面。
什么鬼?Sarah 还在我家里?那我为什么没看到她?
我又进屋找了一圈。牛皮纸信封就在厨房吧台上,在视频里 Sarah 手里拿着的纸盒是 Xough Joy 的甜甜圈,就在信封旁边。但她人呢?
我眼皮跳了跳。
打开主卧的衣橱,储藏室门上的警告小纸条又掉了。储藏室门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撞击声,过了片刻,又是一声。
我把门打开。Sarah 抱膝坐在角落里,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嗓子都哭哑了。看见我,她把身体蜷得更紧:“绥绥!你家怎么会有密室?”
密室?还挺会形容的。
“买房送的。”我赶紧找东西顶住门,然后扶她出来,“是储藏室,门坏了。”
Sarah 嘤嘤了差不多半小时,吃掉两个甜甜圈,才镇静下来。
她把我的秘密告诉了汤家人,她未经许可擅自开门进我家,而且汤南轩还警告我不要跟她来往,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能马上赶她走。不然她要是头脑一热去报警,我要解释起来还挺麻烦的。
“Sarah,你找我有什么事呀?你怎么自己就进来了呀?还进到我房间里……”我先强调一下,让她意识到是自己不对。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Sarah 睁大了眼睛,泪水又夺眶而出,“我们不是拉过钩,发过誓,要做 BFF,Best Friend Forever 的吗?”
是吗?我赶紧抽了一把纸巾塞到她手里,再给她的杯子满上热茶。
“我离开北市之后,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Sarah 轻轻用纸巾点着眼角,“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谁能想到在 Nathan 家又能遇见你呢?那一刻我简直太开心了!”她继续说,“可你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哼,她一定是又在捉弄我。
“啊,抱歉。”我说,“不过你说好要帮我保守秘密的,怎么又说出去了?”
“我没说啊。”
“那她们为什么知道齐九阗是我父亲?”
“你是 Nathan 带回家的女人,她们肯定会调查你的背景吧?”Sarah 忽闪忽闪着她的大眼睛,“这是什么很难查的事吗?”
呃……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他们”能查到,州长应该也有门路查得到吧。
那我还有什么秘密需要她保守?
“而且我说的秘密,是关于子萱的那件事哦。”Sarah 低声说。
“子萱?谁?”
“你不记得子萱了吗?”Sarah 很震惊的样子。
“我记得好几个呢,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哭哭啼啼的赵子萱啊。”
“哭哭啼啼的赵子萱”,这个描述触及了我的知识盲区。我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却找不到一张对应的脸。
从记忆里挖出所有的 zi xuan 们,一张脸一张脸地细看,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来到队列尽头,我仿佛又看进了深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总觉得有点什么。
就像车祸那晚的感觉。
“你有她的照片吗?”我问。
“谁要存那种嘤嘤怪的照片啊。”Sarah 撇撇嘴。
“不过你真的全忘了吗?”她轻轻啧了一声,“真羡慕你啊。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我爸妈只是给我改了个名字就算完事。”
脖子后面仿佛被吹了一口凉气,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你在说什么?”
“好了,绥绥,有些事还是忘了的好。”Sarah 把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我面前,“你还有更大的麻烦呢。”
文件袋上写着我的名字,里面的纸拿出来一看——起诉书?!
“你代我收下了起诉书?”
“我听错名字了嘛,”Sarah 委屈地说,“都怪他说你名字的时候发音不准。”
我眯起眼睛看她,她不知道我有监控录像,送文书的人说了我的全名,跟“Sarah”的发音相去甚远。
Sarah 突然从我手中抽走起诉书,塞回文件袋。
“你就当没收到好了。”她吸吸鼻子。
“冒充你收下起诉书是违法行为……”她用纸巾点点眼角。
“我错了,我承担后果。”她坚强地昂起头,“你别担心,我家还有点关系,应该就是罚钱,做社区服务而已。”
我暗暗叹了口气,把文件袋要回来:“收了就收了,没事的,我看看。”
反正我就住在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大不了再送一趟。就不要把她拖下水了。
起诉书上有荧光笔做的标记。
“我给你标了重点哦。”Sarah 邀功地说,“我可是为了找荧光笔,才进你房间的呢。”
“你看了我的私人文件?!”
“法律文书,怕你看不懂嘛。”Sarah 嘟囔。
哦,是哟,她现在是哈佛法学院的高材生呢。
现在没空跟她扯这些,我埋头钻研这份起诉书。法律文书确实用词晦涩难懂,我花了好几分钟,才理解完第一页。而第一页的内容,似乎还没进入正题,只讲了是 Wheatly 起诉我,事情与车祸有关。
天哪,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Sarah 伸手过来,挑起前面的几页纸,指着被荧光笔圈出的一个地方:“你把这个叫 Wheatly 的人撞成了高位截瘫,他起诉你,要求赔偿两千万。”??
“高位截瘫?两千万?”我都懵了,“是他撞上我的啊。”
Sarah 把起诉书从我手下抽出来,拿笔点着,把相关的内容解释给我听。高位截瘫、颈椎 C4 节位、医生诊断意见、Xma 高管、收入证明、请求赔款的考量、计算方法……她说得很快,一边说,一边用荧光笔在纸上圈圈划划。
我看进眼里的每一个字、听进耳朵里的每一个字,钻进脑子里面……仍然是一个字。密密麻麻的字没有转化成画面,反而越攒越多,把我思考的通路都堵死了。
“我有保险。这些钱,保险公司会赔的吧?”我木然地问。
Sarah 同情地看着我:“你保险的上限是多少?超过的部分,还是要你自己出的。”
“我、我不知道,10 万?30 万?”为了省钱,我买的是最最基础的保险。
“那连零头都不够啊。你需要请个律师。”
太好了。我告诉 Sarah,我有律师,Clair。
“不一样的。”Sarah 用笔敲敲起诉书,“你是被告,除了赔款,还要另外付律师费的。”
她拿起起诉书的一页,翻转到背面,飞快地写上数字:“我帮你算算。初始咨询费五百至一千。肯定要找高级合伙人来接你的案子,这钱就别省了,每小时五百至一千。最后还有和解酬金,按 25%算……最终和解 500 万……律师费 150 万……押金 10 万……”
“才七八百万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Sarah 总结,“但你说是他撞了你?那这钱赔给他,好气人哦。”我一阵眩晕。
“你脸色好差,是不是低血糖了?”Sarah 把甜甜圈推到我面前,“快吃一个。”
甜甜圈全都是草莓口味的,我生理性地讨厌这种口味。水果的草莓就可以,草莓香精不行。我摇摇头。
Sarah 把起诉书整理整齐:“我带回去看看。再问问我老师,看他有什么建议。这个 Wheatly 好像恨你入骨,他似乎也不缺钱,我担心你们不能庭外和解,最后要靠法官来判。那就要查查法官的背景,看怎么辩护才能投其所好,提高胜率。”
她拍拍我的手背:“别担心,Sera,我们是 BFF 啊,我肯定会帮你的。”
恍惚中,耳边响起了汤南轩的话:“她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
“对了,”我说,“你怎么把自己关进储藏室的?它在衣柜的里面啊。”
“哦,”Sarah 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眼睫毛扑棱扑棱,“我现在特别喜欢你打扮的风格,刚刚等你等得很无聊嘛,就想研究一下你的衣服。”
对耶,她今天的穿衣风格,跟平安夜那天完全不一样了,跟我的倒有几分相似。
我小时候跟她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吗?
当时妈妈嘱咐我,Sarah 的父母是大人物,我要好好完成陪她玩的任务。事事都要顺着她、哄着她,让她高兴。
难道这个任务,我完成得太好啦?
BFF 吗?我确实需要一个好友,她也挺合适的。既然她的父母是大人物,那“他们”就不会轻易给她制造麻烦,对吧。
Sarah 站起来,把我的起诉书塞进包里。
“你以后就把车停在前面车道上,别再开到草坪上啦。”我赶紧说。
她撅嘴:“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Sarah 一走,我就给 Clair 打了电话,我总不能只听 Sarah 的一家之言。律师咨询费?一起算进她正在为我代理的索赔案好啦。
Clair 的电话直接进了语音信箱,我给她留了言。
衣橱里的储藏室看来是个大麻烦,但是我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修。不过,这地方有个锁,意义何在?干脆彻底弄坏算了。
到车库找了一枚钉子,敲进去把锁舌别住,让它弹不出来。钉子帽没办法全敲进去,多少突出来一点,卡在门框上有点紧,但用点力气还是能从外面拉开的,估计从里面撞也不成问题。搞定。
Clair 没回我电话。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前门,开了。前门,开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回荡着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中音。
安保系统,被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