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比什么?”沐瑶看向冯暄妍和谢辞问道。
一想到要再切磋几轮,她不由得心累不已。
今日卯时不到她便起了身,马不解鞍地忙活到现在。如今胃囊未满又被拉上场切磋,倏地心情烦闷起来。方今她只想早些结束宫宴,回去歇着。
冯暄妍不等问过谢辞意见,便急不可耐道:“比舞如何?”
论舞姿,她冯暄妍在上京无出其右。连皇后娘娘都夸赞她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也正是因为当初那一抹惊鸿艳影,顾皇后动了让冯暄妍做太子妃的心思。
沐瑶闻言眉梢一扬,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比武吗?”
她再次打量起冯暄妍。
不是她笛子独奏,就冯暄妍那柔弱不堪的小身板,一拳足矣。
冯尚书护犊心切,沐瑶真担心到时候打得他闺女哭鼻子,老头子一把年纪与她拼命。
冯暄妍见沐瑶神色游移不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紧着tຊ问道:“不行吗?还是说沐贵女有难处?”
场下,徐岩气得胸腔翻涌,心底无数遍咒骂冯暄妍无耻。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他来,一个劲儿为难他的未来妻主算什么本事!
沐瑶观察着王衍之和谢辞:第一轮切磋,她胜在一个巧字。北冥国师谢辞充分展现了他第一公子的胸襟和气度。人与人之间,面子是相互的。听闻谢辞在武艺上颇有造诣,若是这轮居了上风,也算承了人情。若是仍居下风,不若到时候她再放水冯暄妍也不迟。
权衡过后,沐瑶笑意盈盈回道:“不如先让王大人与谢公子切磋吧。”
嗯?冯暄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沐瑶。倒是谢辞,客气地对着王衍之拱手道:“王大人,请。”
众人闻言谢辞要与王衍之比武,顿时群情激昂。别看谢辞身在大允,场下几乎所有的贵女和半数的儿郎都冲着谢辞呐喊助威的。
沐瑶瞧着王衍之周身冰冷的气息,没有任何言语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充满了关怀和理解。
她那无比“慈爱”的目光落在王衍之眼中却是一幅直击心灵,清冷破碎的美丽画卷。他攥紧了负手在后的双手,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得强硬和危险起来,让沐瑶有一瞬间的错愕。
双方在场上各自挑选了一件熟手的兵器,两人意外地都选择了长剑。
冯暄妍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气势,脸色煞白,她轻颤着身子徐徐挪向沐瑶,心虚地说道:“沐贵女,我说的比舞是轻歌曼舞的舞。”
哈?
沐瑶吃惊地望着她:“你怎么不早说清楚?”
看着她那副摇摇欲坠,眼角通红的可怜样,沐瑶心有不忍,宽慰道:“无妨,你想比舞,那一会儿我俩比舞就是。舞刀弄枪的事儿就交给他俩儿郎。我们比我们的,反正都切题。”
她的舞艺平平,虽然学过一些,但比起琴棋书画而言,相差甚远。若是谢辞落了下风,输她一回又何妨?
冯暄妍眼底的忐忑不安正在逐渐消失,紧张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她呆愣地凝视着沐瑶,好像。。。好像沐贵女也没那么讨厌。
再观台上二人,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王衍之脚下生风,手腕一翻,凌厉的剑花朝着谢辞势如破竹般挥去。谢辞一个移影巧妙化解了剑芒,振臂一挥,反手朝对方劈去,出手疾如闪电,衣袂飘飘,翩若游龙。
场上一道道残影,狂风骤起,双方打得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场下众人神色凝重,气氛紧张,大殿中处处充满了肃杀之气。
沐瑶出神地望着他俩漫天飞舞的剑招,千变万化,连绵不绝,每一招每一式都蕴藏着令人无比惊叹的剑意。
高手过招,胜在细节。
谢辞不愧是北冥国师,一代谋略担当,在历经几百招的刀光剑影下找到了一处漏洞,以半招险胜王衍之,结束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激战。
王衍之胸前的衣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所幸谢辞点到为止,并无大碍。
“王大人,承让。”谢辞反手挽剑,向王衍之拱礼道。那抹衣胜白雪的身影一尘不染,有道不出的风光霁月,超凡绝尘。
谢辞的再次得胜令王衍之胸口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略显僵硬地回了个礼,面无表情地退居一旁。
面对谢辞,他不得不再次自省一番。显然他高估了自身的实力。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只是带上沐瑶,他心有不甘。也许是该换场了。
正待他欲向沐瑶拱手表明退意之时,沐瑶嘴角倏尔扬起,眼波流情。刹那间宛若绣面芙蓉,震得王衍之心神荡漾,已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大人与谢公子的论剑,气势如虹,优雅流畅,精彩绝伦,尽显剑法精妙,令我憧憬羡慕得很。若有机会,来日还请王大人多加点拨。”
台下已有不少喊嚷王衍之退场的唏嘘之声,更有甚者叫嚣着王衍之拖了沐贵女的后腿。沐瑶打心眼里为王衍之打抱不平。谢辞一个北冥国人,值得一帮大允的儿郎贵女倒戈吗?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揍。
听着沐瑶对他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一向自控能力极强的王衍之眸色闪耀着晶莹的光芒,凉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不小的弧度。
在座的众人不淡定起来,他们好似抓到了重点。何婉仪看向沐瑶的眼神陡然起了变化。
夜连赫目光灼灼地遥视着她,试探问道:“沐贵女,可是会武?”
长公主和许丞相,李太傅,徐尚书等人也仿佛被电击似的杵在那儿。
他们从来不知道沐瑶还有功夫在身。夜静姝心情越发沉重,儿媳太过优秀,这份美丽——倾城守不住。
沐瑶毫无畏惧地迎上“战神”的目光,从容道:“会些皮毛,比不得儿郎。”
这话中肯,她师父虽然剑术高超,但也比不得这儿的人飞檐走壁,挥剑如雨啊。
夜连赫瞬间来了兴趣:“不若沐贵女与本王切磋两招?”
嗯?沐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连赫,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王衍之紧张地脱口而出:“不可,沐贵女只是略懂皮毛,怎敌“战王”矫健身姿?若是伤到了贵女,如何是好?”
徐岩这回也难得地附和王衍之扬声道:“王大人说的是,还请战王三思。”
长公主拧着眉头看向这个不知轻重的“浑小子”,口吻埋怨道:“战王,我儿媳身娇体贵,她与倾城大婚在即,容不得半点闪失。”
夜连赫从小畏惧这位皇姑,夜静姝在他心中比他母妃可怕多了。从小没少罚他抄《礼经》。瞧着小姑满面的怒气,夜连赫不自觉地轻咳一声:“皇姑说得是,来日方长。”
很快,众人的思绪又重回到了台中。
沐瑶今日要的是平局。既然现在略输一筹。。。。她不禁把目光移向冯暄妍。
她杏眼弯弯,笑颜倍感亲切:“冯贵女,有请。” 语落,摆出礼节性的邀请手势。
在沐瑶尽显诚意的请让下,冯暄妍重拾自信,撩起裙摆大气一甩转身面向谢辞道:“谢公子,我想跳一支《国色无双》,不知您可否为我伴奏?”
谢辞斟酌片刻,淡然道:“冯贵女选的这首曲子场面华丽,若由在下一人伴奏,恐怕难以展现出壮丽宏大的曲风。不如由冯贵女从场中再选几位通晓音律的儿郎或贵女一起配合如何?”
冯暄妍闻言眼睛一亮,好主意。她巴不得阵容越盛大越好,立即询问起场上的儿郎来。贵女那边她是不会开口的,大家彼此尊贵如斯,谁也不会居下迁就成全她人。
很快,大殿上扬起了密密麻麻的手臂,一时弄得冯暄妍不知选谁好。遽然,她注意到徐岩没有举手,顿时不怀好意道:“礼部尚书家的徐小公子,你不是从刚才就很想上台展示吗?来为本贵女伴奏如何?”
徐岩擅吹笛,在上京有口皆碑。若是得他相助,定当如虎添翼。
徐岩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拒绝,转而又想着沐瑶先前提到听了他的曲子意犹未尽,而且这也是能与她同台展现的机会,无奈撇了撇嘴,终是应下上了台。
徐世达一脸震惊地看着儿子的这番操作,不禁深深怀疑起他的心智来!他去为冯暄妍伴奏,一会儿和阿瑶还能有戏?
冯暄妍没想到徐岩真上来了,还真是能屈能伸。她爹冯眺倒不这么想,抿了口佳酿,瞥了徐世达一眼,如今看来,徐岩这孩子是个沉不住气的,日后难当大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婚退了——也好。
很快,冯暄妍便定了和鸣人选:谢辞擅琴,徐岩擅笛,忠勇侯府何玉弦的小儿子何宏远擅二胡,还有一位琵琶乐手由于儿郎里无人会弹,便由庆元帝从宫廷乐师中选取一名凑个热闹。
荡人心魂的乐曲扬起。只见冯暄妍长袖曼舞,身姿妖娆,一身水蓝的舞衣在台中旋转,衣袂飘飘,三千青丝随风而动, 翩翩而起飘若仙,婀娜多姿似天仙。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醉在这抹倩影下,连沐瑶都心下感叹“上京排名第二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风采动人。
冯暄妍的实力给沐瑶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光是她在台中踮脚转了三十个圈,她就望尘莫及,看来还得靠智取巧夺。
曲罢舞休,热烈的掌声如同春雨般响起,浸润了在场每一位的心田。
庆元帝连连称赞,一旁的顾皇后眼中也流露出极为欣赏满意的目光。
冯暄妍见皇上和皇后对她的肯定,雀跃地朝夜清寒望去,却没想他头也未抬,自顾自地饮酒,气得她差点忘了行礼退场。
何皇贵妃将目光投向沐瑶,别有深意地问道:“沐贵女,不知接下来你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本宫很是期待。”
沐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民女想tຊ请在座的儿郎帮忙一起演奏大允民曲《凯旋》,一支剑舞呈给大家,祝愿我的祖国繁荣富强,国泰民安,山河如画,熠熠生辉!”
舞未至,情已到。
这番慷慨激辞,把庆元帝一统天下的宏图之心彻底激发出来了。他眼底的野心汹涌翻腾,若不是顾虑到北冥,他早放声大笑出来。
这丫头的心境着实称他的心意,庆元帝眸中闪烁着不明的精光,深思起来。
何皇贵妃很意外沐瑶的表现,她目光扫向夜连赫,果然,自己儿子正勾着唇角一脸欣赏地盯着沐贵女。
沐瑶的一句“祝愿我的祖国”令夜连赫心生涟漪。他征战沙场多年,军功无数。隐约之中,他似乎觉得能与这位贵女在某些方面产生共鸣。
李太傅和徐世达缓缓起身,稳步来到台中。沐瑶诧异地看着爹和徐伯伯不明所以。
李太傅拱手向庆元帝禀道:“皇上,臣愿为女儿伴奏。”
庆元帝龙颜大悦,朗声笑道:“好啊好啊,上回听闻太傅抚琴还是当年爱卿连中三元金銮殿上。多少年了,今日能再得闻,妙哉,幸哉。”
徐世达紧接着行礼道:“皇上,老夫擅笛,笛曲一阙,臣愿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准了,徐爱卿的笛声神韵飞扬,技艺更是出神入化。徐小公子是尽得爱卿真传啊!”
“皇上谬赞了。”徐世达一想到那愚不可及的儿子就气得胸口隐隐作痛。要不是孩子不争气,如今也用不着老子出马助上一助。”
吏部尚书诸怀瑾见两位老友全上场了,用手肘拱了拱一旁的闺女诸尔柔。
诸尔柔一脸委屈巴巴地放下果叉,起身和父亲一起站到了殿前。
诸怀瑾乐呵呵地拱手向庆元帝禀道:“皇上,臣的女儿诸尔柔擅二胡,不如让她为沐贵女伴奏,一起热闹热闹。”
“准了,爱卿家的贵女自幼师承“国风大师”卫崇光,拉得一手好二胡,今天有耳福了,哈哈哈哈。”
这回的和鸣阵容较冯暄妍来说是无法比拟的。
大殿之上悄无声儿,大家默契地屏息静待《凯旋》之舞。
只见台中仙子,手中执亮剑,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随着乐曲越发激昂,她手中的宝剑快速舞动,挽出千万朵剑花,身形如行云之流水,每招每式刚柔并济,时而如轻风浮动流水潺潺,时而如万马奔腾磅礴壮丽。
芙蓉面上妆似明月,笑若芙蕖,自信张扬,恣意随心。
云堆之间那一点红光,更添星耀。
她的美胜如西子妖娆,更比太真澹泞。
在场的儿郎,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支剑舞,不知遗落了多少颗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