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傅炎熟睡过去的脸,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就这样答应了他。毕竟他可是傅炎,那个我曾经避之不及的傅炎。
可是,我的确是想要答应的,我骗不了自己。
傅炎此时正拽着我的衣角,睡得皱起了眉头,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不经意笑了出来。
他说:“我头好晕,稍微睡一会儿。你不能走啊,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真是一个傻子。
傅炎这一睡就是三个小时,我本来打算在屋里等着,中途因为实在太无聊,黄焖鸡又有点坨了,又油又腻十分影响口感,微波炉无法解救,就跑去了附近的小餐馆吃点东西。
吃完东西刚出来,傅炎就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明显是刚睡醒的沙哑,难掩急切:“你在哪?”
我就诚实地告诉他:“有点饿,出来吃饭了。就在附近。”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气一般说道:“你真的来找我了,不是幻觉。”
我有点听不太懂,他以为我来找他是幻觉?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傅炎少爷就开口了,虚虚弱弱的:“你快回来。”
我也刚好吃饱,于是便迈着沉稳平缓、不紧不慢的步伐回到了901。
这次门开了个缝,我拉开,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腿缩在沙发上的傅炎。
傅炎听见我的动静突然抬头,然后站起身朝我跑过来,刹在我面前。
他盯着我看,一直盯着,像想将我看出个窟窿似的。
我将带过来的白粥放在手边的架子上,见他状态还不错,问道:“退烧了吗?量过体温了?”
他听后,木讷地点了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解释:“应该退了,但还没量。”
这么说那就是不难受了,本也不是什么太不了的病,但我还是催他先去量体温。
谁知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转身前突然拉起我的手腕,带着我回到他的房间。
傅炎把我按坐在床上,飞速跳了上来,朝着靠里的一个床头柜旁爬了爬,拿起搁在上面的温度计迅速抵着颈侧测了一下,然后又爬了起来,凑到我身边,把温度计拿给我看:“还有一点点烫,但我觉得还好。”
我瞥一眼,“嗯”了一声,傅炎就又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片刻后,他低头喊我:“路芊芊。”
我扭头看他,见他捏着温度计的手指用力得有些泛白。
他说道:“我是你男朋友,对吧?”
我老毛病又犯了,很想逗逗他,于是假装思考了一下:“如果你失忆了,那就当我没答应。”
傅炎这时候反应倒快,迅疾地接话道:“我没有,我记得。”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太大,稳了稳情绪后才继续说:“就是之前有点烧晕头了tຊ,以为是自己做梦。”
我忍下一点笑意结束了话题:“行了,我知道。”
我又看了看手机:“也不早了,给你带的粥放在门口,一会儿记得吃。”
傅炎闻言转过身来,凑得更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要走了?”
“嗯。”
我知道他大概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从刚才开始我的室友们就在问我去向,今天晚上有个寝室安全宣讲,辅导员要来寝室,我要是不在肯定免不了被批。
我见傅炎无言愣着,刚准备起身,就听到他的声音,带着试探:“你要不要……留下来?”
我斜眼看他,他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现在有点晚了。”
我仍是沉默着没有接话,傅炎察言观色一阵,退却一步说道:“你不想的话,我就送你回去。都一样的。”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八成是有些后悔,紧张地蜷了蜷手指:“你当我没说吧。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自然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便由着他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最后起身跟着他出门。
在楼道等电梯的时候,我俩各自盯着变换的楼层数字,没有交流。进了电梯,傅炎胳膊伸到我的面前按数字,按完之后胳膊落下,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甩开,于是那只手逐渐紧紧扣住我的掌心。有些潮湿的热意。
我微微侧头瞥过去,见他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反常之处,除了泛红的耳朵。
傅炎本来想把我送到学校,我却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好言相劝:“你得了吧,还生着病,别晕在了路上。赶紧回去休息。”
他拒绝得义正言辞:“不行,我要送你。不然也太不称职了。”
傅炎进入角色还挺快,我对他有些钦佩,无奈下只得顺水推舟:“要你尽职的地方还多着呢,差这一天吗?”
“可是……”
我板起脸,故意拖长尾音:“有意见?”
傅炎微不可察地撇撇嘴角,回得还算快:“没有。”
我把手抽出来,驱赶似的挥了挥:“那就赶紧上去,吃完饭继续睡,明天病就好了。”
傅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斥着些不情不愿,可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他走了两步就回头看过来:“路芊芊。”
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我安静地注视着他,等他说下去。
果然,傅炎酝酿了片刻,轻轻说道:“微信……可以每条都回吗?”
我看着他有些惴惴不安的表情,心下居然难得泛起了一丝丝的愧疚,便很是好说话地应道:“知道了。”
***
傅炎的奇怪操作真的挺多的。
他第二天跟我说自己好像又发烧了,腰酸背痛头晕目眩,总之话里话外的中心思想是让我再去看看他。
我懂得他的心思,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刚好下午没课,我就在傅炎的催促中再一次来到他住的地方。
“来了。”傅炎扶着门框,双眼明亮,把我拽了进来。
“不是又发烧了?”我看他精神饱满的样子,斜眼点破他的谎言。
“就,身残志坚。”
他倒是一点不心虚,拉着我往厨房走,然后蹲下,一边翻着袋子一边说:“我去超市买了些菜,我们一起做饭怎么样?”
我沉默。
谁要跟你一起做饭??这位哥你问过我吗?
随后我严词拒绝。
傅炎也并不坚持,换了种说法:“那我做。做给你吃。”
这倒是我乐见其成的,自然没什么意见,却也为他会做饭这件事感到略微诧异。
只是在我刚要挪开目光的时候,无意间瞟到了傅炎的后脖颈。
他背对着我蹲着,衬衫领子下的是白皙中隐约透出的小块青色图案,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傅炎此时突然扭过身子仰头看我,笑了笑:“你可以先去客厅休息,我切了水果放在茶几上。”
我等他说完,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洗纹身了?”
傅炎愣了一下,好半天才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在一堆菜中翻找着,轻轻应了一声:“嗯。”
“疼吗?”
我听人说,洗纹身特别疼。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道:“有点。”
我想到那枚印象深刻的蝴蝶纹身,它似乎依旧在记忆中栩栩如生,无疑是纹得十分逼真的。
于是我带了点遗憾:“纹都纹了,洗掉干嘛。”
过了一会儿,傅炎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颈后的那块痕迹,像自言自语一般:“你不喜欢。”
我闻言有些怔愣,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不记得自己有跟他说过不喜欢这个纹身。
虽然我的确有点害怕。
他似乎是听我不说话了,转头看过来,仰视着我。
我感应到他的目光,低头与他四目相对,就看到他带着些疑惑眨眨眼。
啧,有点可爱。
我干脆顺势蹲下,平视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片刻后,傅炎好像凑近了一些,只是这改变的距离似有若无的,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随即垂下眼帘,声音更低了:“以前,你每次在我身后,我再看你,你表情就变了。”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抬眼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反应过来。”
我被看穿了曾经的心思,居然不是尴尬也不是生气,而是有一种神奇的感觉,但要具体描述这种感觉,却又无从说起。
我转转眼珠,思考了一下措辞:“其实也没有很不喜欢,就还好吧。”
傅炎就低头不说话了,默默地择着菜。我盯着他的动作,发现这双修长白皙的手做这事居然还有些熟练。
虽然傅炎没有过多的反应,我却觉得他是有些小情绪了,可能是低落,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我偏头看了看他,一边帮着挑拣袋子里的菜,一边继续问道:“什么时候洗掉的?”
他顺着我挑大蒜的手看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高一的时候。”
高一……傅炎居然高一就把纹身洗了。
我努力让自己回想高一的情况,却发现记忆都模糊了。我头一次开始反思,是不是过于心大。
可能也不是心大,只是很多事,忘记比记得轻松多了。
我有好几分钟没开口,本也沉默着的傅炎打破了略有些静得心慌的局面,他的声音像是娓娓道来:“我本来以为,你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也没有很介意。”
“可是后来,你赶我走。”
我的心咯噔一下,变得有些不太平静。
赶他走?
我下意识想否认,却又惊觉这话也对,那和赶他走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做了事得勇于担当。是我,的确是我干的。
傅炎把我手上的大蒜轻轻拿走,自己开始剥,依旧剥得十分仔细:“我当时就想,先把自己身上你不太喜欢的地方改了。结果我又发现,改了也没用。”
说完后,傅炎很小幅度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厨房里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但是傅炎并没有让这种沉默持续太久。
他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知道我没资格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