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很快接踵而至，大院里也迎来了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适逢天公作美，落了些雪，年味一下就起来了。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陪着长辈吃过年夜饭，给了红包，大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让年轻人一直老老实实待着，也算是难为他们了。张启宸在群里很快就吵嚷起来，让裴景维他们出来。哪怕在院子里放放烟花，也比待在屋子里强。
裴景维下楼出了门，去大院的广场上找他们。
结果整个广场上烟雾缭绕，炮声隆隆，跟开火战场一样。
出来放炮烟花的人并不少。
裴景维走过去，见张启宸不知道从哪个小孩的手里抢过来的烟花棒，已经玩起来了。
张启宸也够义气，抢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两个兄弟抢两个。
“给，自己点吧。”张启宸开口道。
裴景维顺手接过，但心思不在这上面，反而环绕四裴，在找寻某人。
以前过年的时候，涂想都是在程家过的。
如今涂想既然回来燕城，程是宜和涂哲辉又都回来过年，她必然也是在大院这里过年。
再说，前天，他看见她回来了。
裴景维在这漫天烟雾和火花里兜兜转转，层叠与错落中寻找，然则到底未见那个身影。
或许，她待在家里，未出门吧。
裴景维手里始终攥着那根烟花棒，未曾点燃。
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看着零点的时刻一分分逼近。
他在手机里输着文字。
“广场上热闹，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又想着两家关系，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是非。
于是又删除了，重新输入。
“城西放烟花，我带你去看…”
——
“景维。”
文字还未斟酌完，又有人唤他。
裴景维抬头，却见是涂哲辉。
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裴景维以前对涂哲辉当然是礼貌谦和。
裴青柠死后，他们的关系自然降至冰点，这几年几乎是不曾碰面。
裴景维没办法再张口唤他声涂叔，就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其实涂哲辉完全没必要自找没趣和裴景维搭话，但是刚才年夜饭喝了些酒，心里却空落落的。
一双儿女，儿子在监狱，女儿数年不见踪影，即使回来，也如陌客一般。
如今见着裴景维，不免又想起涂想，想着女儿遭的罪。
一对佳人，天意弄人，何至于此。
涂哲辉的酒意上来，全然化作泪意，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裴景维见状，有些出乎意料，也顾不得昔日恩怨，上前叫了声“涂叔”。
他闻见酒味，便晓得对方是喝了酒，于是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让涂想过来接你。”
裴景维存了一半私心，刚好就顺水推舟的要拿手机出来给涂想打电话。
岂料涂哲辉伸过手来，一手按住裴景维的手机，一手摆着道：
“我没事，再说，想想去伦敦了，不在这儿过年。”
恰巧零点一刻，全城的烟花爆竹，都开始使劲燃放。
炮声隆隆，沸天震地。
裴景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如此热烈和喧闹的时刻，他却觉得惨烈。
这一轮轮轰天裂地的响声伴随着新年的步伐逐渐平息下来，裴景维竟也坐在了涂哲辉的旁边。
他问：“涂想，是有什么人在伦敦吗，过年竟也不在。”
涂哲辉摇摇头道：“她说是去总部汇报工作，又说是要退在伦敦的房子，谁知道呢。”
“想来是觉得在这儿过年，不自在吧，随她去吧，她从小就这样，我把她接过来以后，她也从来没把这里当成家吧。”
涂哲辉絮絮叨叨的念叨，一会儿说涂想一个姑娘家不容易，一会儿又说她心硬，比女娲补天的石头还硬。
裴景维由着涂哲辉在旁边说车轱辘话，脑子里回想着上次圣诞元旦假期，他问她。
她的回答也是退伦敦的房子。
现在想来，到底哪一次是真，哪一次假，亦或者，从来都是假吧。
北方冬季晚上温度，可由不得人在户外坐着待太久，尤其是喝了酒的人。
裴景维给张启宸和赵序秋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扶涂哲辉回到程家。
三人离开后，裴景维把那根未点燃的烟花棒，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翻开手机，把先前对话框上打了一半的字全部删掉，最后只发了“新年快乐”四个字过去。
此时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农历新年的脚步还没跨到伦敦，当地时间下午三四点多。
涂想带着涂丛安去美术馆看中华文化春节特别展。
虽说涂丛安这个年龄吧，看这些东西，纯粹是狗看星星，不一定懂。
但是母子俩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有一个展馆是中华姓氏展，进去以后，才发现，是将百家姓的各姓，用红绳系之。
大小不一，从天花板上坠下来，参差错落，似误迷境。
就连每个字投落在墙面和地上的暗影，都自成一体。
涂想抱着涂丛安，在每一个姓氏下面驻足，告诉他，这是什么字。
在靠近白墙的附近，找到了涂字。
“丛安，这个字念涂，是妈妈涂想的涂，也是丛安涂丛安的涂。”
“涂，涂，涂，妈妈的涂，丛安的涂。”丛安跟着复述了一遍。
涂想只觉得儿子可爱，忍不住笑着亲吻他的脸颊。
涂丛安的小手指着涂想身后的位置问：“妈妈，那是什么字啊？”
涂想转身看去，愣了一下，红绳疏密有致的系住一个字——裴。
这世间万物，总讲究因缘际会。
与此同时，她感觉口袋的手机震动，她抱着丛安，腾出一只手颇为艰难的掏出手机看。
唯有四字，新年快乐。
她盯着手机失神，还是涂丛安又问了一遍：
“妈妈，那是什么字啊？”
涂想收回手机，抱着丛安缓缓走到那个字跟前，抬起头道：
“裴，裴而复始的裴。”
涂丛安像是听懂又像是没听懂，还装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然后又低头问：
“妈妈，裴而复始是什么意思啊？”
涂想一时语塞，脑子里飞速运转，于是解释：
“就是，一圈的一圈转，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丛安啊。”
“嗯？妈妈。”
“你也新年快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