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巳时三刻。
虞乐一行人开始踏上回蜀之路。
朝华坐在驭位驾车,虞乐与缃叶坐在车板旁,一手一块绿豆糕。
朝华左右看看,“背着少主偷吃东西也不怕受罚?”
虞乐啧一声,很不满意这死冰块的发言,“不会说话就把嘴闭紧,什么叫背着少主偷吃东西,我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用我早膳。”
缃叶附和:“就是,这可是店小二送的早膳,你别因为你是男的你没有,你就恼羞成怒吧!”
朝华被两人一唱一和噎得不行,“我这不叫恼羞成怒。”
虞乐颇为认同,她看向缃叶,“就是,你别乱用成语,他这叫做。”
虞乐笑眼弯弯,没个正形的调侃,“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缃叶没忍住笑起来。
朝华这会彻底无话可说,只专心驾马。
缃叶想到什么,将藏在胸襟里的东西拿出来,“忘了说,我也买了这个绿豆糕,不过更准确的说,是别人买了这个绿豆糕,送我的!”
虞乐接过桑皮纸,将信将疑的看她,嘴贱:“哟,出个门儿还艳遇上了?”
提起这个缃叶就泄口气,她遗憾道:“我昨晚就遇见了,和我们住一个客栈。长得像是天神下凡,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虞乐不信,“还天神下凡呢,你要不改行去茶肆讲戏文得了,指定赚得盆满钵满。”
朝华此时冷不丁一句,“可是穿着黑衣,高束马尾。”
缃叶将目光落向朝华,“你也见过?”
朝华承认,“今早买过马车回客栈,楼下见到的,外貌与气质挺出众,我一眼就记住了。”
虞乐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吹牛,她手指二人,一副惨遭背叛的模样:“好啊你们,竟然背着我独享俊俏小郎君!”
朝华无语。
缃叶感觉额冒冷汗:“你的耳朵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吗?”
虞乐不以为然,这叫夸张懂不懂,主在释放情绪。
“我说错了吗?你们一个二个,看见美男也不通知我,这会儿都要出城了,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缃叶无奈:“昨晚我就说了,你非得睡。”
虞乐手一摊,强词夺理:“那晚上不睡觉,还能干嘛?”
缃叶摇摇头,神色变得黯淡,“看了又能怎么样,只会徒增悲伤!”
“不是,我就好奇一下,我就遗憾一下。”虞乐见她一副忽忽不乐的模样,抛出一句,“你难个什么tຊ过。”
缃叶咬一口绿豆糕,“英年早婚啊,他已经有夫人了。”
“嗐。”虞乐当是个什么事儿,“又不是英年早逝。”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虞乐。
虞乐扬笑,弱弱道:“我说的不对吗?”
虞乐想了想,挤出一长串实话,“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不就娶个妻,那还有贵妾,平妾,贱妾呢。谢简!你与我一同去会的,长得不也人模狗样,放眼整个青玉城,还没几个人比得上呢,除去正妻,家里外头不都是莺莺燕燕?”
缃叶双眼一白,可别拿那种极品的浪荡公子跟别人比,“瞎说什么呢,人家一看就是专情的,大早上亲自去给自己妻子买甜点。”
“那你还在这儿装抑郁?”
“我这叫心生感慨。”
虞乐忍俊不禁,都不好意思戳破,“你那是少女怀春!”
缃叶撑起身给虞乐手臂一捶捶,“少女怀春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年纪还不可以向往美好的爱情吗?”
“口不择言!”虞乐拍拍朝华肩膀,一副长辈样,“这还有个小郎君呢。”
缃叶瞥向朝华,冷哼一声,“他成天跟哑巴似的,我就不信,他还敢笑话我!”
朝华眸光微闪,瞥她一眼。
缃叶抬起下巴,瞪道:“看什么看,我叫小满把你眼睛挖了!”
虞乐双手一摊,什么都不想掺和,“跟我有啥关系?”
“小满你比我大!”
“对啊,叫姐姐。”
缃叶气她不开窍,没个女娘样,“我说你比我大!”
虞乐失笑:“干嘛,你想叫我娘?”
缃叶气鼓鼓,咬牙切齿的点醒虞乐,“我要是被他嘲笑,比我大的你又能被放过吗?到时候他笑我怀春,嘲你年老。”
虞乐当即不乐意,一巴掌抡向朝华后背,“他敢!”
朝华无助的闭眸:女人多的地方,果真是战场。
“你没有照身帖,先进车里,等会儿出城了。”
虞乐眯眼打量朝华,“支开我是吧,好!”
“下不为例。”虞乐一个黑户能硬气什么,麻溜起身,将桑皮纸包裹的绿豆糕塞进自己胸口,呼了口气,找回当差的状态,掀开帷幔进车。
见车板上的身影消失,何慕心里有些不舒坦。
虞乐,出生朝桓花雾城,长于蜀地青玉城。
三岁时,生母被杨玉来休弃,母女俩一路颠簸到蜀地求生。
五岁时,她成了蜀地之主,子书氏的奴仆。
何慕派人查探的消息里,虞乐是子书缘的书吏,这几年一直陪他走访各地,帮他处理大小事务。
他未雨绸缪,夺得一丝机会,发现杨玉来这样的破绽,以为是承天之佑,结果……
何慕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思绪不宁,他迫切的想要知道。
——子书缘看她的眼神。
——虞乐对自己的抗拒。
他到底有没有算漏什么细节?
南门,马车缓缓停下,守备兵前来检查。
朝华交出过所。
守备兵有意探查马车里的情况。
缃叶下意识的挡住帷幔,对上守备兵的眼睛。
朝华冷道:“你可要仔细想想,倘若冒犯我们少主,蜀地与朝桓多年来的井水不犯河水,会不会因为你而打破。”
缃叶底气也硬,“息事还是人祸,你自己选一个。”
守备兵犹犹豫豫。
虞乐咬紧下唇,感到头顶一阵温热,她讶然抬眸,小鹿般的眼睛里倒映着男人清隽俊朗的脸庞。
“怕什么?”
“第一次当黑户,紧张。”
子书缘笑笑,将人抓到身边,“把你私下耍威风的气势拿出来,吓吓这群不长眼的。”
虞乐“啊”一声,发现子书缘格外认真,不得不冷静下来,她清个嗓,朝外厉声道:“已经出示了过所,怎么还不放行,难不成要等我们少主请你,你才满意吗?”
守备兵:“卑职只是奉命行事,绝无此意。”
虞乐瞄一眼身边看好戏的子书缘,继续施压:“好大的官威,我竟不知朝桓一个小小的守门人也能欺负到我们蜀地头上了!”
守备兵闻言,真是天大的罪名,得罪谁都别得罪这群仗势欺人的,干脆退下,示意放行。
车轴慢慢转动,虞乐暗暗呼气。
子书缘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躲开嘀咕:“血可流,头可断,发髻不可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