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一张一张翻完照片,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母,继母的女儿,奶奶,姑姑们。
所有人都瞒着她。
“儿子?”
楚瑜冷笑两声,指给孟景宸看,“你看,有了儿子,她们笑得多开心。”
照片是在浅水湾一号门口,苏言众星捧月般,所有人笑脸相迎围着他,亲热得不像话。
他18岁,与父亲长得很像。
楚瑜不一样,楚瑜一点也不像父亲,她长得像母亲。
小时候,刘燕萍每次与母亲吵架,最后都会以“不会下蛋的鸡,让楚家断子绝孙”结尾。
那时候楚瑜还小,她不明白自己难道不是楚家的孩子吗?怎么就断子绝孙了?
后来,终于懂了,因为她是女孩。
父亲楚天行是三代单传的儿子,到了她这一辈,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
母亲便成了不可饶恕的人,害楚家断子绝孙的人。
难怪母亲去世后,刘燕萍终于不再说断子绝孙的事,敢情是父亲已经有了儿子。
母亲知道吗?
如果母亲是知道的,他们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做苟且之事。
母亲一向宽容,她说不定早就知道苏晓琴与父亲的事,才用遗言的方式,让苏晓琴嫁入楚家,免得父亲为难。
楚瑜不敢想,母亲最后病重的两年,她该有多煎熬。
她缓缓的走出花房,回头笑道:“老头,我心里有点闷闷的,我想出去走走,你别跟来。”
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一眨眼就不见了。
孟景宸拿上车钥匙追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开到最大,前面还是一片模糊。
他拨打楚瑜的电话,挂断。
继续拨,还是挂断。
根据行车定位,她走上了一条盘山公路。
这种暴雨天,走到盘山路上,她不要命了?!
油门踩到底,孟景宸一路追上去,终于看到了那辆劳斯莱斯。
楚瑜的脸上毫无表情,沉寂得让人心慌。
真正的悲伤都是无声无息的。
不吵不闹。
孟景宸发了一条语音,【瑜儿,回家,有什么事回家说。】
广播里播着暴雨预警,“从今天夜间起到明天白天,我市大到暴雨,叠加前期持续降雨,需特别防御山洪、泥石流、山体滑坡等灾害……”
山路愈发难走,这里本就是单行道,如果两车相遇,也只能靠边让车。
孟景宸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往前,是万丈悬崖。
轻则车毁人亡,重则粉身碎骨。
他又发了一条语音,“瑜儿,我身体不好,你知道的,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前车突然减速,孟景宸抓紧时机从左侧超车,稳稳的横停在劳斯莱斯前面。
“孟景宸,你不要命了!”
劳斯莱斯的车头和迈巴赫的车身只差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如果她不是及时刹车,两车直接冲下悬崖。
明天,就是社会新闻的头版头条。
孟景宸伏在方向盘上,脸色苍白,右手死死的抓在心脏的位置,“瑜儿。”
“老头,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刚刚那一刻,从别墅里出来,一路上她真的很想死。
母亲不值得。
她也不值得。
就像被继母霸凌的那些日子一样,世界上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面目可憎。
孟景宸虚弱的笑了笑,“过来,瑜儿,喂我吃药。”
“明知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好……”
男人翻身将她圈进怀里,疯狂又粗暴的撕咬她的唇。
周围是清冷凛冽的雪松香,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和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她的大哥哥。
她终于活过来了。
她放下所有戒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瘫软在座椅上,任由孟景宸舔舐她的唇。
暴雨从天而降,孟景宸放平座椅,让楚瑜趴在他身上。
打开天窗,头顶是一片漆黑,一颗星星也没有。
车里是轻柔舒缓的音乐,伴着大雨滂沱的唰唰声。
“老头。”
楚瑜把脸埋进他怀里,“我以前生过病。”
“那年母亲死了,每天生活在继母的语言暴力里,痛不欲生,觉得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
“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怎样死会没那么痛苦。又过了一年多,确诊重度抑郁症,父亲送我去法国蒙顿。”
“刚刚,在我知道父亲有个儿子的时候,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楚瑜渐渐觉得不对劲,孟景宸的心跳,怎么这么急促?
他吐血了。
孟景宸微微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有依恋,不舍,怜惜,更多的,是震惊。
“孟景宸!”
脸上是死一样的惨白,胸前剧烈的起伏,每呼吸一口,都似乎要拼尽全力。
“老头。”
“男朋友。”
“孟叔叔。”
“小叔哥。”
楚瑜声音里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喊着孟景宸的名字。
“丫头,我……我终于……找到……”
……
楚瑜坐在急救室外,看着一拨一拨的医生们进去。
才出院几天,又发病成这样。
在心脏移植前的那些年,他也是这样吧。
陈医生说他的心脏移植手术原本很成功,要不是自己一直刺激他,怎么会病得这么频繁?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今天的事,完全就是由她引起的。
比起喜欢,比起朝夕相对,她更希望孟景宸健健康康的活着。
“奶奶。”
她拨通孟老太太的电话,“我想搬出去。”
“怎么?你不攻略老二了?”
“不了。”她换了一副轻松活泼的语气,“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追我的人排到法国。”
孟老太太叹气道:“我就觉得老二不行,跟你不合适,一天到晚一副性冷淡的样子,谁受得了……”
真好。
奶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毫无底线的站在她身边。
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她永远是对的。
“奶奶,我爱你,全天下我最爱你。”
“那你跟老二分手了,不能影响咱俩的关系吧?”
楚瑜笑了笑,“指定不能,咱俩最好。”
她看着孟景宸被推出来,脸上扣着氧气面罩,痛苦不堪。
“楚小姐。”
陈医生取下口罩,“我想跟你谈谈。”
“你说。”
“孟先生的心脏出现了排异反应,伴随有心力衰竭现象,恶化得很快。”
脚底一个踉跄,楚瑜有些没站稳,“我听不懂。”
“那我说一个你听得懂的。”
陈医生扶了扶眼镜,“孟先生再这样发几次病,心脏就彻底坏掉了,谁都救不了。”
“本就是一副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身体,谁能扛得住楚小姐这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