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没有多想,抬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腰,“出去吃面。”
喝牛奶吗?”沈雀边走边问。
周与欣然应下:“可以。”
沈雀边走边吩咐梁青:“小青,去拿牛奶。”
梁青嘴里咬着一块火腿肠,茫然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去拿三罐牛奶。”沈雀重复一句,继续支使她。
梁青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逡巡,然后摊了一下手,“我突然不想喝了。”
因为不想去拿。
沈雀一眼看穿她,“我想喝,你去拿。”
梁青:“……”
两人一来一往,为牛奶左右拉扯。
周与被她俩逗笑,温和的接下这个任务:“我去吧,放在哪里?”
话一落地,梁青双手撑着桌子蹭一下站了起来,“我去,你们昨晚太辛苦,今天多休息。”
沈雀完美拿捏,开心的摆手:“去吧,乖!”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梁青瞪她一眼,满是嫌弃。
她起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指着沈雀,“牛奶在我房间的哪个位置?”
她房间太乱,东西堆的也多。她的东西,远不如沈雀了解的多。
沈雀扶额叹息,“进门那堆衣服下面。”
沈雀拉了一下椅子,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白色月季被她放在香氛玻璃罐的枯枝上,空荡的枝丫因月季变得惊艳。
“她怎么了?”周与坐在她旁边,从碗里两块牛肉给她。
沈雀悠悠然解释:“她房间是个垃圾场。”
周与却在这句话里确认了另一个信息,她家没有男人,也极少带男人回来。因为这里还有别人。
“她这辈子,就没学过收拾屋子这件事。”沈雀边吃面边吐槽,“偏这个世界上,就有会收拾屋子的人看得上她。”
“灵魂契合。”周与附和,“你也会遇到的。”
一句话,看似随意,实则是自荐。
沈雀听出来了,她手上的筷子悬在碗沿,“我这个人,无神论者,不信有灵魂。”
话一出,桌上的空气瞬间凝滞。
周与手中的筷子啪一声,从他指间倒翻在桌上,“也许……”
“你什么时候走?”沈雀打断他。
周与怔愣许久,才捡起桌上的筷子,好生放在旁边。
他蹭一下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一声轻响,“我去阳台抽根烟。”
沈雀低着头,“嗯”了一声。
男人高大的身影从餐厅往客厅走,沈雀抬眼,盯着他的背影,心口有点沉。
她无法接受他,因为她给不了他完整的爱情。
沈雀靠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点了根烟。
梁青发来微信〔你这也太过分了点。〕
沈雀端着手机回复〔好人应该回归人海。〕
梁青〔你也知道人家是好人?〕
沈雀〔我又不是好人,配不上人家。〕
梁青〔渣女也有良心?〕
沈雀〔偷听完了,还不滚?〕
梁青〔我觉得有后续。〕
果然,周与抽烟一根烟,重新回到餐桌前,他提了另一个人问题:“沈雀,我想,我得聊聊沈则骞的事。”
沈雀靠在椅子上,怀疑自己听错了,多问了一句,“谁的事?”
她不觉得他们有聊这个的必要。
“你弟弟。”周与用另一个名词重新说了一遍。
沈雀拧眉,还是决定听一听,“什么问题?”
“我之前跟他呆过一个晚上,我觉得你应该多关心关心他。”
沈雀疑惑的盯着他,“何以见得?”
周与:“现在的中学特别卷,学生之间、班级之间、学校之间都有竞争,以分数论排名,他现在又面临升学压力,很容易出现心理疾病。”
“你还懂心理学?”沈雀又猜tຊ到他的用意。
周与敛眉:“旁听过几节课”
沈雀勾唇:“还懂什么?”
周与回答:“愤怒是无能的表现,好面子是缺认可的表现,滥情是缺爱的表现。”
后面那句,语调慢了许多。
“滥情是缺爱的表现。”沈雀重复一遍,掀眼皮看过去,“怎么解?”
“什么?”周与没想到她还会往下接。
沈雀撑着脑袋,重复一句:“滥情怎么解?”
周与一本正经:“替谁问?”
沈雀指了一下后面:“我家公主。”
“学会爱自己就可以。”周与别开脸,看着桌面上放着的企鹅牙签盒。
沈雀默了以下,倏地低头笑起来,“周先生果然博学。”
周与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题已经被叉开很远。
他希望自己能够抓住跟她继续联系的纽带,希望她能开口,替她照顾一个人。可是,沈雀多聪明,她根本不接茬。
沈雀捏着手机,避重就轻,“沈则骞的事,不是我想管就能管的。我已经做了很多,带给他的却是更多的伤害。我不管,或许对他更好。”
周与再次失败,他用一句话结束这个话题,“也许,你就是他在这世间最大的希望呢?人未入社会,亲人还是最重要的。”
沈雀被这话钉在原处,有无形的东西在脑海里生根。
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梁青的头像再次跳到屏幕上。他们的谈话,被打断。
沈雀打开看一眼,〔请问牛奶什么时候拿出来合适?〕
沈雀回复〔不出来最合适。〕
梁青突然在里面大声喊她:“沈雀!你要草莓牛奶,还是香蕉牛奶。”
沈雀往那边看一眼,挂在耳后的头发掉了一点下来。
周与抬手将她落下的头发挂在回去,“沈雀,以后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手指细微的触感,牵动沈雀的心弦,她抬眼对上周与的目光。男人褐色的眼眸中,只有自己。
“好。”沈雀错开视线,起身往梁青房间走“我去看看她在搞什么?”
“好。”周与等在外面。
她迅速逃离到梁青房间,杂乱的房间里,梁青贴着门框偷听。
“这脸色是…伤心了?”梁青弯腰,从下往上看着她染了霜的脸。
“闭嘴!”
“男朋友来接,我没时间给你照明。”梁青把牛奶塞到她手里。
她开门出去,刚踏出一步,又退了回来,“沈雀,放过自己,也放过于州。他说不定人家儿子都上小学了,就你天天上演纯爱。”
“滚!”沈雀送她一个字。
梁青偏不,她倒回来,一把勾住沈雀的脖子,在她耳边说:“你有没有想过好好谈个恋爱?”
“滚!”
梁青将她箍紧一些,低头耳语:“你不要说脏话,姐给你认真讲讲。”
“滚蛋!”沈雀给她一个白眼。
梁青恼羞成怒,“祝你孤独终老。”
沈雀:“多谢祝福,晚点我把门锁密码改了。”
梁青不以为意:“我会叫开锁公司。”
她蹬着高跟鞋,走到门边,又退回来,恶狠狠的指着她,“最近要跟你闹别扭,别联系我。再也不见。”
砰!
门关上了。
房间里静下来,沈雀抬手,用力搓了一下脸,压下心里翻涌的浪潮。沈雀第一次看不懂自己。
于州。
周与。
他们像两股力量,在身体里拼命的撕扯,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
那是过去和现在,是拿起和放下,她无力选择。
吃完早餐,沈雀去换衣服,周与就在外面帮她收拾屋子。等沈雀出来,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衣服晒好了,这两天天气不错,你记得收就好了。”
沈雀站在客厅的阳光里,仰头看着阳台上挂着新洗的衣服,那种“岁月静好”又出来作祟。
“今天买了点菜,我给你放在冰箱里了,切好了用保鲜盒装着,你放锅里炒一下。”周与一句一句交代。
他猜测沈雀是会做饭的,因为她的厨房里油盐酱醋用量参差不齐,锅铲都是干净的。
沈雀嫣然一笑:“多谢周先生。”
周与站在沙发前的阴影里,看着阳光下的人,这话说得多么稀疏平常,像服务行业空洞的奉承。
“你客气了。”周与目色黯了一下,看向别处。
他知道,这都是客套的温情。
沈雀拎着包往门口走,“我送你去参加婚礼。”
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雪后初晴,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天高云阔,阳光将暖意送到人间,沈雀将周与送到酒店门口。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沈雀将车停在酒店对面的路边,周与下车,绕过车头,沈雀将他的衣服袋子递过去,“周先生,有时间来竟城玩。”
她善于说一些不切实际的客套话,再来竟城,又是哪天呢?
周与弯腰,视线与她持平,“沈雀,回桐城的话……”
给我打电话。
话到一半,周与又将话咽了回去,她今年都不一定会回去桐城了。
她回了桐城,又凭什么来找自己呢?
沈雀手搭在方向盘上,莞尔一笑:“回桐城,你请我吃饭吗?”
“你给我打电话的话…”周与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光里,“可以。”
沈雀手肘横在车窗上,笑着说:“那得周先生亲自下厨哦?”
“我家太高。”周与仍记得她上楼时的喘息声,“我可以请你下馆子。”
沈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合理的锻炼有利于身体健康。”
说这么多,不过是客套。
周与心里清楚,沈雀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可他依旧认真:“给你做小炒牛肉。”
万一呢……
他总给自己留万一的余地,
“快去吧,不是还要去房间拿相机吗?”沈雀摆摆手,催促他,“没赶上婚礼的话,可丢人了。”
周与不舍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沈雀突然叫住他:“周先生。”
周与回头,阳光从松枝落下,沈雀坐在车里,暖白的光束影影绰绰的落在她身上。
丁达尔效应发生时,光就有了形状。
她身披光束,像置身幻境。
“再见。”沈雀的声音穿过光束,裹着风钻进他耳蜗。
她的再见里,不期盼再见。
周与艰难的张了张嘴:“再见。”
话音未落,车子已经离开。
周与视线随着车影飘远,直到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视野中。
周与往回走了几步,站在那片光束中,仰头看了眼枝叶缝隙漏下的光影,他站在光里,看不清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