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在十丈开外,巷子临湖一侧有一座三层的攒尖重檐楼宇,飞檐翘角,颇有气势,三楼的屋檐下斜斜向下伸也一幅店招,朱红漆草书三字:江湖楼,正迎风飘荡。齐舟抬头一看,笑道:“本大侠来也。”说着就牵马快步向前。
这十几丈地路程中又是一座像刚才那样地建筑,高大围墙,小小门洞,不一样的是门洞内照壁上彩绘地是一尊财神。江湖楼和那两栋奇怪建筑地对面是一道长廊,长廊下方立了数十根栓马桩,两三个小厮正在打理十来匹骏马。
齐舟两人在长廊下系好马后来到江湖楼下,看着楼口一幅行草对联:“桂花巷里桂花香,江湖楼上江湖郎”。齐舟豪气地对林川笑道:“走,去喝桂花酒。”店内小二见进来两个背弓携剑地少年,心中乐呵,想着又是两个富家子弟来圆江湖梦了,好好伺候着,定是少不了赏银。小二问道:“两位客官是要在这底楼大堂就餐呢还是到三楼喝酒?”
林川进门后正看着柜台后挂着的一块块餐牌,咋舌于酒菜的高价,正想拉着齐舟退出酒店,却不想贺齐舟想都没想,道:“麻烦小哥找一个三楼临湖的位子。”
小二道:“好嘞,两位客官来得早,再过两柱香的样子,莫说三楼,二楼都没位子了。”
上得三楼,扬州湖景尽收眼底,不远处扬州大道旁的宅邸假山叠嶂、林深木茂,让从小居住在大宅边的贺林两人也颇觉奢华,扬州湖上三三两两的小舟游弋,烟水茫茫的湖面倒映着远山连绵,自是一番画意。三楼大概只有底楼一半大小,但大大小小也排了十来个桌子,靠近南边还有两个珠帘相隔的包厢。
此时楼上基本已坐了七八桌,齐舟二人正好得了个二人位的小桌,隔着雕花棱窗可赏湖面风光,临湖的位子一共有四桌,均已坐满了人,与二人相临的一桌是四人位子,坐了三个人,均为书生打扮,两人着白衫,一人为青衫,头上均扎着一样的乌丝巾帕,都是二十岁不到的样子,青衣者持一把折扇,另两人都有一柄剑横于那只空着的长凳上,再南边一桌也是三人,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衣着华丽,身材富态,面容和蔼,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锦衣,面若冠玉,另一人则为十三四岁书僮模样打扮。
最南边两人好像也是刚刚落座还在点菜,贺齐舟一看,居然是圆通寺里见过的李济尘师徒,马上就站起来,朝两人挥手致意,并大声“嗨”了一下,惹得楼上用餐之人一阵怒目,特别是临窗在交谈的三人恨恨看向齐舟。
李济尘点了下头致意,身边的青年不屑地翻了一下白眼。贺齐舟也不介意,接过小二送来的精致菜单,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示意小二他们稍后再点,林川也凑过来看,下巴好像一下子掉了下来,轻声道:“少爷,怎么比底楼还要贵那么多?要不我们去底楼吧,或者再找别的人家?”
齐舟道:“我也这么想呀,但你看这里有熟人,就这么走了多没面子啊?”贺齐舟平复了一下扭曲的面容,将小二叫到身边,问道:“小哥,这桂花酒一坛是多少份量?一蛊又是多少?”
“回客官,一大坛是五斤,一小坛是两斤,一盅是二两,本店有五年陈和三年陈两种,我看两位来一小坛应该差不多了,五年陈是五两银子一坛,三年陈是三两银子一坛,不过五年陈的后劲比较大,两位下午如果还要赶路,不妨试试这三年陈的,口味照样绝佳。”小二答道。
齐舟又问:“那一盅三年陈的是什么价格?”
“三钱,要不先来几盅?”
“我们餐后还要骑马,就少喝点吧,先来一盅。再帮我们切二两酱牛肉,盛两碗白饭。”
“客官,我们这里酱牛肉一盘最少是半斤。”小二提高了点嗓门。
“好好,就半斤,另外是不是点了酒就送佐酒的卤花生?麻烦小哥别忘了给我们多来点,还有茶水还没给我们上呢?”贺齐舟压低了嗓门,几乎也只有他和小二能听见了。
小二看了一下衣着光鲜的齐舟二人,心里一肚子苦水,心想一共就这几个好位子,等着豪客打赏呢,怎么会碰到这两个厚脸皮的穷酸,愤愤然大声道:“二位客官,你们点了一盅桂花酒、一小盘酱牛肉、两碗白米饭、免费的佐酒花生多来点、不要钱的茶水一壶,如果没错这就去上菜了。”
特别还在“一盅、一小盘、免费、不要钱”等字眼上加重了语气,只羞得林川像喝饱了桂花酒,满脸通红,恨不得跳进扬州湖。
两人齐齐看着窗外景色,齐舟若无其事地答道:“那就麻烦小哥了”。
听了小二的叫声,隔壁上着青衣的青年正含在嘴里细品的一口桂花酒摒不住向窗外喷出,然后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小二,哪来的豪侠啊?一桌子酒菜都抵得了半盘油炝蟮糊了。”说完,那上另两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齐舟也不管旁边几人的嘲笑,顿足对林川大声说道:“早知道送小菜,我们还点什么牛肉啊。”
那三名青年听后竟一时语塞,一名稍高一点的白衣男子愣了一下,强笑两声道:“穷鬼见过不少,脸皮这么厚的穷鬼倒是头一回见。”同桌另两人又哈哈哈笑了起来。
齐舟看了眼紧握双拳,满脸通红的林川,对他暗暗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动气,然后说道:“这州府的东西真是贼贵,刚才在巷口小店里看到手纸都要二十文一刀,木头,咱村里头是多少钱来着?”
林川道:“十文吧。”
齐舟又道:“一两银子可以买一万张手纸了,你看那一筷子黄澄澄的蟮糊,少说也得值几百张手纸,那可以擦多少次屁股啊?想想都不舍得往嘴里送。”
“啪答”一声,青衣男子正往嘴里送的一口蟮糊连着筷子都掉到了上,引得楼里众人一阵哄笑。
青衣男子缓缓站了起来,望向齐舟二人,阴声说道:“俩穷小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想找死啊?”
林川实在忍不住,一下子也站了起来,瞪着那人说道:“我们是将军村的,你想怎么样?”
那青衣男子被林川的气势震得一愣,心想要真是柳家的嫡子倒也真惹不起,不过那两兄妹早就到京城了,难道是柳家其他的子侄?但柳家是这里的大户还不至于如此寒酸,多半是那死撑着架子的杨家人了,要是杨家人,他陈宫还真不怕,当下口气稍缓一下,问道:“嗬呦,还来火气了, 两位是姓柳还是姓杨啊?”
齐舟刚想打个马虎眼,说不想告知,但林川已经脱口而出,说道:“都不是”。
青衣人顿时有了底气,看了一下身旁的两人,说道:“两个乡下穷小子到州府里撒野来了,是不是还想去金陵武试啊?风兄,雨兄,我看是不是咱们就做个好事,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让他们直接打道回府,也好省了来回金陵的盘缠。”
那两个白衣人正想应承,只听得楼梯上传来一句话语:“哟,陈大公子又涨功夫了,是不是破四脉啦?又在欺负人啦?”
原来是两个妙龄少女缓缓走上三楼,说话之人身着翠绿衣裳,腰畔挎柄短刀,身材娇小玲珑,圆脸浓眉,眼虽小却炯炯有神,肤色白里透红,细看之下,长得很是靓丽,混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丝丝英气。而另一人身材稍高,瓜子脸,柳眉杏眼,肤色白嫩,着米色长裙,颇为标致,一看就是一名大家闰秀。
青衣人看到这两位女子,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道:“哟,晴柔妹妹,又带着柳二小姐闯荡江湖啦?您看,都没临窗位子了,能不能赏脸在我们这里挤一下啊?”
唤作晴柔的少女白了那人一眼道:“滚一边去,陈杞,你就知道做些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勾当,和你爹一个德性。”
青衣男子苦着脸说道:“哟,那也太抬举我了,我哪有我爹那坏料坏啊。知不知道这两位是谁啊?有人可是和萧公子过过招的哦。”
两名女子眼睛里顿时放出光彩,着米色长裙的女子悄悄拉了拉晴柔的衣袖,晴柔站住了身形,瞄了一眼两名白衣男子,然后对着青衣男子说道:“哟,长本事了嘛,来,说说看怎么回事?”
青衣男子大喜,唤小二搬来个凳子,对两名女子说道:“来来来,两位女侠坐下说话,这里是江湖楼,我说话也就不顾虑什么了哦,先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表兄,扬州陈家陈知风、陈知雨,这扬州街、桂花巷一带有一半都是扬州陈家的产业。”
晴柔对身边女子道:“哦,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扬州风雨”啊,武举榜上的高手哦。久仰久仰。”然后向那两人拱手示意,米色衣服女子侧是微微万福。
两名白衣男子面相有七分相似,长得颇为俊俏,只是多了几分阴柔之气,起身连声说惭愧惭愧,只是神态却是一脸自得。陈杞继续向陈知风兄弟介绍:“这位英姿飒飒的美女就是我老子顶头上司张路遥知府的千金,最新一期武举榜排名九十一,南直隶名符其实第一少女天才,女侠张晴柔。” 陈杞继续指着米色裙子女子道:“这位大美人乃是柳御史柳青天二公子的千金柳臻,她和张女侠可是咱江陵府的绝代双娇啊。”
张晴柔嗔道:“去你的”,心中却是洋洋自得。
陈杞看了一眼还杵着的林川道:“两个穷鬼,算你们走了狗屎运,大爷今天心情好,放你们一马,吃完了快滚。”
林川愤然道:“狗眼看人低。”
贺齐舟忙将林川拉下来,说道:“出门在外气量大一点,被看低了又不一定真是低,人家都说咱踩到狗屎了,难不成你还打去找拉屎的狗报仇不成。”
“噗嗤”,张晴柔忍不住笑出声,暗暗朝齐舟挤了挤眼睛,还偷偷竖起了大拇指。柳臻也是掩嘴而笑。
陈杞一拍桌子,正要发作,身材稍高一点的张知风立即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兄弟,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反而掉了身份,既然大家都要去武举,到时候再见真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