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背着手,行至祁寒面前,眸光却在冷漠地扫视着她身旁的逐世。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咬牙询问,神色紧绷。
祁寒面色苍白,愣了好一会儿。
“大人,这位姑娘是随我同来的。”知鸢缓缓走来,步履娉婷。“姑娘想开药坊,为筹本金便同我做了桩生意,卖给我药妆,故此相识,成为了友人。今日是我邀姑娘前来听琴。”
“你是何人?”祁念笑转过脸,凤眸微眯。
“小女名为知鸢,从烟柳楼来。”知鸢面带微笑,不卑不亢道。
祁念笑挑眉,冷嗤道:“祁寒,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作友人。”
逐世陡然开口:“大人此言何意?”
祁念笑对上他不悦的眸子,讥诮更甚:“本官管教舍妹,不希望她和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一起,还轮不到阁下插嘴。”
祁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赞同地反驳:“长兄,你教导过我,人不分高低贵贱,凡是堂堂正正地活着,便不该被藐视——”
“你同这位琴师,又是如何相识的?”祁念笑冷不丁打断她。
祁寒被问得猝不及防,眼神闪躲。月老祠的事,她死都得烂在肚子里,可若隐瞒了这一遭,她又该如何解释与逐世的初见?
“鄙人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因着知鸢的缘故,方得认识。”逐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
“萍水相逢,你便能舍身相救?”祁念笑的眸光如寒夜般阴沉。“男女有别,敢问阁下刚刚是以什么身份动手动脚?舍妹尚未出阁,你可曾为她名节着想?”
“救人心切,不得已才添冒犯。”逐世似笑非笑,不慌不怯。
“你也知你冒犯?”祁念笑的语气似刀子一样,冷意透骨。
“大人……”察罕偏挑此时半跪在他身后。
祁念笑没有回头。
“让你们将仙音阁围起来,你们人呢?交易没抓到,还让反贼跑了,这罪责谁来担?”他鲜少如此挂脸,这回似是真的愠怒了。
“大人恕罪!”察罕浑身哆嗦,拱手抱拳道:“是……是……是隆镇卫亲军都指挥使司!”
祁念笑霍地拧眉,下颌紧绷。
“他们有遣调函,将右卫军调去巡缴山贼了……您前日刚被圣上停职,现下拿不出函令……军队服令,只得任凭隆镇卫司调遣……”察罕支支吾吾。
祁寒双目倏然瞪大:“你被停职了?”
祁念笑垂眸不语。
“是啊,寒姑娘有所不知,就因为没捉住太庙刺客,还被怯薛军落井下石,祁大人可谓艰难——”祁念笑一个眼风甩过,将察罕的下半句话憋了回去。
这下换了祁寒垂首沉默。
祁念笑冷静了几分,眼睫抬起,一眨不眨地直视逐世。
“琴师,今日前朝余党与黑市贩子在此交易。本官很好奇,为何琴师指下的琴律稍一变动,那贩子紧接着便去了二楼雅室,就如同得了某种讯号一样?”
祁念笑的眼神变得玩味探究。
“以及,本官与反贼缠斗时,琴师尚能处变不惊,奏琴自若。为何死土骤然现身后,琴师便躲了起来?”
逐世的眸光宁静无波。
“大人多虑,鄙人一介草民,哪敢与朝廷作对。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因为巧合冤枉无辜。”他平心静气地回答。
祁寒察觉到他面色苍白,气息比方才虚弱了太多,连忙问询:“公子的伤口怎样了?此伤因救我而生,我实歉疚……可我只擅内科,尤擅针灸,至于外伤,确是不熟悉……待我回去细细研究创药,改日定还报公子……”
“我无大碍,姑娘今日受惊,回去该好好休息才是。”逐世低眉浅笑,柔声安抚道。
祁念笑望着这一幕,冷笑一声,默默收了收自已血流不止的手臂。
右卫已处理好现场,铁面死土的尸身将被带回枢密院处置,他们的随身物品和身份也将得到严查。
祁念笑再次转向祁寒。
“随我回去。”他沉声道。
祁寒却面露犹豫:“长兄,我与知鸢姑娘尚未商定生意估价,可否晚些归府?”
她说生意,实为幌子。她有太多疑问需要了结清楚,又有太多话想对逐世知鸢说,那些话可千万不能让祁念笑知晓。
无人发现,祁念笑已暗暗攥紧了双拳。
“什么生意,无需再做了,”他今日格外冷淡。“开药坊的钱,祁府出得起,无需你劳碌。”
“可是你的俸禄——”
“祁寒,本官还没有废物到,让旁人供养本官家眷的份上。”他此刻心情糟糕到了极致,也不再掩盖眸中的森冷怒意。
祁寒咬唇,明知他已动气,自已却不能顺了他的意。
“不行,我暂且不能随你回去。”她倔强固执道。
祁念笑愕然,目光流连在祁寒与逐世之间,而后冷笑一声。
他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向她,径自带领枢密右卫军退出了仙音阁。
他转身离去时,祁寒才发现,他半边袖子已被血水浸透,顿时心痛万分,本能便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忍了回去。
祁念笑现在生着闷气,才给了她留在仙音阁的可乘之机。若现在表露关心,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已独自留下。
可她必须留下。
她要问逐世的诸多问题,真真切切事关祁念笑往后的安危。